隨着葉青、韓侂冑二人若無其事的走入大慶殿內,衆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都投向了他兩人,即便是史彌遠跟趙汝愚,心裡頭多少也有些好奇,剛剛在他倆率先進入後,葉青跟韓侂冑一直停留在門口,到底說了一些什麼。
王淮、韓誠的目光顯得尤爲的深邃,樑克家等其他官員的目光,也是帶着複雜的凝重。
事到如今,即便是再後知後覺的官員,都已經察覺到了今夜的不同尋常,原本該是以宴請各國使臣爲主的宮宴,此刻越發像是,藉着宮宴的名義進行着宮變的目的。
史彌遠站在葉青的旁邊,趙汝愚站在了韓侂冑的旁邊,最爲前排的則自然是王淮、韓誠、樑克家等一批老臣,但此刻每個人的心裡怕是都知道,前一排的老臣子,在今夜就將會像是失去力道的浪花一樣,被以葉青、史彌遠等人爲首的這一排後浪取而代之。
聖上禪位、太子繼位,朝堂之上也將一代新人換舊人,整個大宋朝在這一夜,就將迎來又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太子趙惇、聖上趙昚幾乎是同一時間,從大慶殿的左右兩側出現在了殿內,一個神色得意、意氣風發,一個滿面凝重、略帶憂慮,但在這個時候,他們也已經是被朝臣跟各種事件,推着不得不往前走,完成着大宋再一次的皇權交接。
隨着宦官關禮手持聖旨,開始宣佈着對大理國皇帝、太子,以及自杞、羅殿國主的賜封時,坐在趙昚一旁的太子趙惇,原本滿面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冷冷的轉頭望向了神色凝重的趙昚。
“吾兒莫急。”趙昚輕嘆口氣低聲說道。
殿內的韓侂冑聽着關禮緩緩念道:“封大理皇帝爲左光祿大夫,太子爲金紫光祿大夫,以及自杞、羅殿的國主爲銀青光祿大夫時,也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葉青。
“韓大人既然會暗度陳倉,那麼葉某自然也得明修棧道不是?”葉青直視前方,淡淡的說道。
“葉大人好計謀啊。”韓侂冑冷笑道。
“你我扯平了不是?擁護太子今日逼迫聖上禪位,韓大人的心思……葉某自然是明白,所以從今夜開始,你我便是互不相欠了。”葉青繼續直視前方道。
“你以爲你樞密使的差遣在今夜就能十拿九穩了?”韓侂冑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樑,精壯高大的身材,帶着無形的壓力,向葉青這邊挪了兩步說道。
“趙汝愚若是不曾推薦我,我也決計不會在今夜請陛下再次賜封大理國皇帝的。而且……當年徽宗皇帝不過是封大理國皇帝爲金紫光祿大夫,今日聖上賜封正一品的左光祿大夫。韓大人,若是還想要在西南沙場立功,試問朝堂之上,誰還能像我葉青這般幫你?”葉青自信的說道。
“你早知道趙汝愚舉薦了你,你是在利用趙汝愚?”韓侂冑冷聲問道。
“你們何嘗不是演了一齣戲給我看,我若是不將計就計,怎麼對得起你們二人?”葉青這纔回頭看向韓侂冑,繼續道:“今夜你我各取所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葉青可以選擇支持你繼續鎮壓西南。”
“你到底想要什麼?”韓侂冑皺眉,在他跟趙汝愚的猜測中,葉青的目的當該都是以繼續北伐爲主,但現在看來,葉青的真正目的,並非是要繼續北伐啊。
“我要的跟你沒有任何衝突,太子的事情我也不會參合,今夜過後,或許我便會離開臨安一段時間,樞密使的差遣對於我來說,短時間內就只是個頭銜。”葉青深吸一口氣說道。
韓侂冑皺着眉頭,耳邊關禮的話語,此刻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思索着葉青的話語想了一下道:“你真的是爲了所謂的華夏大義?難道不是爲了那遼國的公主?”
“我不管是告訴你我爲了哪一個,你都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不是?朝堂從來不是我想要多呆的地方,史彌遠早已經看穿了這些。但你跟趙汝愚,今夜擁立太子,不就是擔心我繼續在臨安活動,而後會危及到相位?所以既然如此,我乾脆遠離臨安一些時日,讓你們不再擔憂,這豈不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嗎?”葉青聽着關禮宣旨着,自己成爲樞密使後,上前行禮,而後謝過趙昚,以及坐在趙昚旁邊,冷冷打量着他的太子殿下。
隨着趙昚身爲大宋朝皇帝的最後一道,韓侂冑爲知樞密院事的旨意念完,整個大殿內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讓坐在上首的趙昚,有些緊張的心情此刻變得更加緊張了起來。
王淮、韓誠二人低垂着眼簾,沒人知道他們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而幾個外國使臣,此刻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看看這氣氛詭異的大宋朝堂,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讓他們感興趣的事情。
“聖上,臣以爲葉青雖然剛剛收復了北地四路,但若是如此年紀便任樞密使……。”韓誠對着趙昚行禮道,只是話剛說了一半,便被身後的韓侂冑打斷,而後在其耳邊飛快的低語了幾聲,於是接下來韓誠的話語在停頓了下後,便成了:“稟奏聖上,軍伍之地向來喜有勇有謀者,而葉青如今也已經證明自己,其統帥三軍的才華,足以保我大宋邊疆無憂,臣爲聖上賀、爲大宋賀。”
原本聽意思是要反對趙昚差遣葉青爲樞密使的話語,被韓誠停頓之後,竟然完美的轉回成了贊同的意思,這讓上首的趙昚瞬間是鬆了一口氣,一個半懸着的心,也終於是放了下來。
王淮憋在嘴裡的話語,在韓誠剛一開口後,本能的想着在韓誠反對完後,自己再開始反擊,但不想韓誠竟然半路變卦,原本要反駁的話語,一下子變成了贊同的意思,於是一時之間立黑着臉立在當場,心頭哀嘆了一聲大勢已去。
整個大殿內,在少了韓誠的反對後,便有一大半人不會再持反對意見,而剩餘的人,要麼是跟趙汝愚有着瓜葛,要麼是跟史彌遠有着瓜葛,或者是跟葉青有着瓜葛,於是,葉青等人的樞密使、知樞密院的差遣的事情,便算是塵埃落定。
史彌遠、葉青、韓侂冑三人互望一眼,而後開始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開始當着衆朝臣、以及各國使臣的面,開始再次彈劾起王淮。
除了之前的受賄一事兒外,這一次,則是多了大理寺、御史臺的彈劾,便是暗地裡挑撥大理馳援自杞、羅殿兩國一事兒。
不用等葉青三人拿出證據來,大理寺、御史臺,以及刑部侍郎,包括剛剛被賜封的羅殿、自杞,以及大理太子,便主動站了出來,承認當初是受了王淮的鼓惑,而後纔會與大宋朝爲戰。
趙汝愚有些驚訝的看着葉青、韓侂冑,終於明白了爲何在麗正門外,韓侂冑要跟葉青說聲謝謝了,也終於明白,包括史彌遠在內的葉青三人,雖然如今已經是分成了兩派,但他們對於除去王淮,依然是當成了他們共同的目標。
這樣的細思之下,趙汝愚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又有些孤立無援,畢竟,韓侂冑聯手葉青、史彌遠扳倒王淮的事情,他並不是很知情,而且已經與自己真正結盟的韓侂冑,也不曾跟自己提及過,今夜他們會聯手彈劾王淮。
王淮原本黑着的臉色枯井無波,從韓誠反對到變卦成贊成,他就知道今夜算是大勢已去,所以面對羣臣的攻訐、彈劾,以及聖上的質問,王淮自始自終,不曾把鼓惑大理出兵的主謀史彌遠拉進來,反而是一力承擔了鼓惑大理的罪責。
於是一場爾虞我詐、真真假假的鬥爭之中,王淮終於在這一夜倒塌,而葉青等人,也在這一夜,終於是分出了涇渭分明的派系來。
大理寺成了王淮接下來的去處,殿前司的兵士帶着王淮從葉青旁邊經過,停下來的王淮看着葉青,終於還是說道:“葉大人好謀略,若不是親身體會,還真要以爲葉大人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王大人放心,當年的恩情葉青絕不會忘記。想必王大人也應該清楚,如今……即便是刑部,也沒有大理寺安全。所以王大人大可放心自己的安危。”葉青對着王淮行禮道。
王淮難得的笑了笑,而後嘆口氣,便在羣臣跟使臣的衆目睽睽下,大步走出了大慶殿,既然葉青說了大理寺最爲安全,那麼他也相信,這個時候葉青也決計不會再對自己落井下石。
隨着王淮像是在意料之中的離場,而後關禮再次當着衆人的面,開始宣旨趙昚的禪位旨意。
幾乎就在關禮唸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大慶殿外的一名太監,便已經藉着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飛快的離去,於是在原本應該屬於皇后的仁明殿內,那剛纔還在大慶殿外的太監,此刻則是出現在了太子妃李鳳孃的跟前。
而在李鳳孃的旁邊,則是一臉凝重的鐘晴,此刻跟李鳳娘一同看着那太監氣喘吁吁的稟奏道:“聖上……聖上剛剛於大慶殿,當着衆臣跟各國使臣的面宣旨禪位了。”
“真的嗎?”李鳳娘與鍾晴幾乎是同時開口問道,不過一個語氣是充滿了驚喜,一個則是略微的帶着一絲的緊張。
“千真萬確,奴婢不敢胡言。”太監急忙說道,額頭上的汗也開始順着髮際往下流。
“如此說來,豈不是明日本宮便是……我大宋朝母儀天下的皇后了?”李鳳娘風情嫵媚的眼睛,此刻變得格外的犀利,身上也開始散發出濃濃的雍容華貴的氣息來。
鍾晴則是愁上心頭,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便是因爲她事先壓根兒不知道,今夜太子會逼迫聖上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