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驛館外已經是嘈雜聲一片,剛剛起牀不久的葉青,迎着窗外那清冷的空氣,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而後回頭喃喃自語着:是不是白純跟傾城想自己了呢?從昨天晚上開始,這噴嚏就特麼的沒停過呢。
趙乞兒跟許慶推門進來,看着一臉神秘加幽怨的葉青,有些幸災樂禍的笑了下說道:“都頭,那金國金源郡王的馬車跟護衛,已經在驛館門口了,估計這會兒那金源郡王就要過來了。”
一臉神秘跟幽怨的葉青,聽到許慶的話語,忍不住的仰天哀嚎一聲,這金國太子完顏允恭,還真是一根筋啊,這已經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念了,而是強迫着讓他那小郡王跟自己多相處啊。
原本自己以爲已經拒絕了完顏允恭的誠意相邀,但沒有想到,金人竟然是如此的執着,昨日乞石烈志寧跟自己說的時候,自己還不太相信,堂堂的金國皇室會拉下臉面,死氣白咧的把那小屁孩兒塞到自己的手裡。
但不想,今日一早準備出發了,那金源郡王竟然真的已經堵在驛館門口,這是真要打算跟着自己以及乞石烈志寧前往武州的節奏啊。
葉青剛剛走到正廳的門口,身後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只見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二人,在一衆人的簇擁下,也飛快的向他這邊走了過來。
三人一同進入正廳,接下來便是那奇怪的一幕:先是金源郡王畢恭畢敬的搶先向葉青行禮,而後不等葉青還禮,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則是向金源郡王完顏璟行禮,而後自己則是向其三人一一行禮。
“先生,這是我父親的意思,學生也無能爲力。”金源郡王仰着小臉兒,向葉青說道:“父親說了,這些時日在先生面前,不得以郡王自稱、不得以郡王之身份自居,更不得在先生跟前擺大金皇室的威嚴,就以一個普通學生的身份,跟隨先生遊歷百里之地。”
“那你先讓這兩人出去,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葉青眼珠子一轉,指了指一旁對完顏璟的一番話,正滿意的點頭稱讚的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說道。
“葉青你……。”
“你放肆!”
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一愣,瞬間異口同聲的怒目瞪向葉青。
葉青老神在在的看了看那小完顏璟,不過十一歲的小小少年,因爲久居皇家的關係,多多少少耳薰目染的養成了一些少年老成的神態舉止。
只見完顏璟小臉兒鄭重的對着葉青點點頭,而後小大人模樣兒的對着面面相覷的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淡淡道:“小王還煩請兩位大人先回避一下,先生有事兒要交代小王,兩位大人請。”
“我……是,臣遵旨。”乞石烈志寧無語,只好無奈的向完顏璟行禮,而後拉了拉旁邊對着葉青,一臉憤憤不平的張玄素,大步往外頭走去。
“葉青你……你給我等着,路還長着呢。”被乞石烈志寧拽出去的張玄素,回頭衝着一臉得意的葉青威脅着。
待那兩人出去後,葉青這才請完顏璟坐下,兩人因此還推辭一番,最終還是按照師生之禮,由葉青坐在了上坐。
看着眼前的小傢伙,葉青不由的想起了遠在臨安的墨小寶,墨小寶比他年長几歲,但論起身上這股貴氣來,墨小寶就要差了十萬八千里了,但若是論起那精靈跟活潑來,眼前的完顏璟,金國未來的皇帝則就是差遠了。
“早上吃飯了嗎?”葉青笑着問道。
“沒,學生差些起晚了,怕耽誤了先生的行程,所以便匆忙趕過來了。”完顏璟實話實說道。
“那正好,我也沒吃呢,不如一同在這裡用膳如何?”
“好,多謝先生。”
шωш◆ тт κan◆ ¢O “對了,你皇爺爺臨行之前,都跟你交代了些什麼?”葉青若無其事的問道。
“也沒有說什麼,就是交代學……呃……先生你……?”完顏璟明亮的眼睛有些吃驚的看着葉青,他不知道葉青是怎麼得知,他是從宮裡見過皇爺爺後纔出來的。
葉青看着那張有些吃驚跟發愣的小臉兒,笑了笑說道:“沒關係的,你們皇家之事兒我不該問,不過這也是告訴你,時刻都要保持着警惕,即便是你心裡頭對那個人很尊敬,也需要如此才行。畢竟……你可是未來有可能成爲大金國皇帝的人,城府、心機這些可都少不了的。”
完顏璟的一隻手不自覺的攥着自己那寬大的衣袖,一身乾淨整潔的青色衣衫,頭髮也是學着宋人的髮髻,加上那張乾乾淨淨、眉清目秀的臉頰,倒是頗有一些宋人的感覺。
“其實……皇爺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說了讓我一路上跟着先生多學多看多問,千萬別不好意思。”完顏璟面對葉青那清澈的目光跟隨和的微笑,心裡頭卻是有着一絲的忐忑。
“好,那就依你皇爺爺的意思,千萬別跟我客氣纔是。”葉青笑着道,而後才示意門口那完顏璟的侍衛,把食物端進來。
“葉青,我倆現在能進來了嗎?”乞石烈志寧跟張玄素在門口探頭,看着葉青跟完顏璟狼吞虎嚥的樣子,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照葉青這般教法,他們兩人不覺得金源郡王能夠從葉青的身上學到什麼宋人的儒雅跟文采,倒是覺得就衝這種吃相,葉青很有可能把小郡王變成草原上野蠻無知、行至粗魯的韃靼人。
但奈何這是陛下的意思,他們兩個身爲臣子的,也不能干涉,除非是葉青教一些真正的陋習,他兩人才有可能干涉,而且還得看小郡王願意不願意。
裡頭的兩人沒有搭理外頭的兩人,張玄素拉了拉乞石烈志寧的衣袖,兩人走到一旁後,張玄素不無憂慮的說道:“這樣下去真的能行嗎?陛下跟太子,到底看上了這葉青哪一點兒啊,我怎麼就沒有覺得他哪裡與衆不同來?”
乞石烈志寧嘆口氣,呼吸着外面清冷的空氣,道:“有些人就是能夠給人一種狂放不羈的感覺,看起來就像是沒什麼本事兒似的,但就是這樣,卻是不着痕跡的,把他的差事兒完美的辦好了。這麼說吧,幽國公的兩個公子,你到現在相信是他乾的嗎?我相信,但我就是沒有證據。跟陛下談了一個多時辰的話,陛下說他狡詐奸猾、城府頗深,但陛下如今卻是出人意料的同意了減免宋廷的歲貢。太子雖然仰慕漢儒文化,但對於我如實描述的臨安城跟咱們衝突的葉青時,則是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但眼下呢?拉下了太子的顏面,都要把小郡王放在葉青的身邊,哪怕是隻有這短短的幾百裡之地,太子都願意,你說這樣的人,他到底是不是與衆不同呢?”
“唉……。”張玄色搖頭嘆氣,心裡頭一時之間也理不清楚,這個葉青的與衆不同到底具體在哪裡:“可下官……下官真沒有覺得這葉青身上有什麼值得小郡王學習的。”
“或許就是因爲我們看不見的東西,正是我大金缺少的東西吧。”乞石烈志寧眉頭緊鎖着說道:“不過昨日裡葉青的一番話,倒是讓我覺得頗爲在理。”
“什麼話?”張玄素把手攏在袖子裡,天色如今剛開始矇矇亮,一層層薄薄的霧氣,此時不過是不大會兒的功夫,已經開始讓他們的衣衫顯得有些發潮了。
乞石烈志寧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薄霧,看了一眼那房間裡頭埋頭吃的正香的兩人,而後與張玄素踱步在前方不遠處的廊亭處。
隨着嘆氣之聲以及從嘴裡哈出來的熱氣清晰可見,雙手背後的乞石烈志寧說道:“就像那葉青昨日跟老夫說的,朝堂之上的官員之間,下屬對上官多是頗有微詞,大部分的下屬對上官的印象都是尸位素餐,總是不理解其所作所爲,總是認爲自己的上官不如自己聰明,做的事情還不如自己。但卻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麼你會是下屬,他則是你的上官?所以說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優缺點,看一個人就該看他的優點兒,而非是隻盯着他的缺點不放。我大金效仿南宋,也當該是如此纔對啊,不能全面照搬啊。所以經過昨日跟葉青的談話,我倒是有幾分理解,爲何葉青一直不苟同我大金全面效仿宋廷了。”
“您確定他不是怕我大金國因此而變得更加強大?而後亡了那趙宋宗室?”張玄素有些不解的問道。
乞石烈志寧笑了笑,扭頭對張玄素說道:“我敢肯定,這全天下的宋人,或許其他人在宋亡之後會覺得痛苦,但他葉青絕對不會。在我看來,宋亡還是不亡,他葉青並不在乎,他只是在乎,自己如何能夠活着。”
“可他卻不肯歸順我大金,即便是太子殿下誠意相邀,即便是您願意跟他冰釋前嫌,可他爲何不願意歸順我大金呢?”張玄素跟着乞石烈志寧停下腳步,一同望向從房間裡走出來的葉青跟小郡王完顏璟說道。
“這正是我看不透的地方,他有着宋人不曾有的大局觀,所以纔會在陛下面前說出金、宋、夏、遼、韃靼人,都乃是漢唐遺民這樣的關乎正統的話語來。而正是這漢唐遺民四個字,也讓陛下開始思考,華夏民族的正統,就真的必須是漢儒文化承認的帝國政權,才能算是華夏民族之正統嗎?”乞石烈志寧搖搖頭:“路上有的是時間,邊趕路邊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