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將至,臨安城早已經浮現出了對元日迫不及待的渴望,整個臨安城的上空,在半個月前,就已開始瀰漫着喜慶的氛圍,無論是朝堂之上的官員,還是行走於各地的商賈,或者是常聚於武林門、大瓦子等熱鬧場所的商販與商鋪,文人士子、普通百姓同樣是憧憬着元日的到來,開始掰着指頭算日子,開始計劃着該如何度過一個喜慶的元日。
不知從何時起,臨安城便遠離了金國的種種威脅,百姓們不用再見到金人時畢恭畢敬,或者是唯恐避之不及,而朝廷也不用每年爲了歲貢而焦頭爛額,使得每到了歲貢之時,朝堂上的氛圍永遠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兒。
喧囂熱鬧的茶館、酒樓等場所,早已經開始散播着關於北地的種種戰事,雖然從說書人、百姓的嘴裡講述出來的“事實”,與真正的事實還有着一段的距離,但這並不妨礙臨安城的百姓揚眉吐氣、挺胸擡頭驕傲的做宋人。
葉青在臨安城百姓的嘴裡如有神助,種種客觀因素被說書人、百姓所忽略,從而造就了一個:今日可以出現在山東路率大軍攻城掠地、明日便可以出現在河東北路身先士卒破太原府,不出兩日,葉青又會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出現在了雁門關,甚至是燕京城下。
總之,在臨安百姓跟說書人的嘴裡,葉青是無所不能、無處不在,也正是因爲葉青的統帥,從而使得如今大宋各路大軍,能夠勢如破竹的攻城略地,收復着當年朝廷失去的失地,攻奪着朝廷一直覬覦但從來沒有得逞的燕雲十六州。
不同於民間百姓對於葉青於北地的吹捧跟膜拜,朝堂之上以史彌遠爲首的臣子,對於葉青在北地的攻城略地,卻是依然秉持着保留態度,甚至不知何時起,朝堂之上便漸漸開始蔓延出一股,完全不同於民間對於北伐的聲音。
“葉青攻陷燕京之時,便是葉青在北地自立之日。”
“葉青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爲朝廷收復失地,替二聖雪恥的幌子,實際上葉青是想要做金國的皇帝,從而能夠跟臨安朝廷平起平坐。”
“葉青如今已經是位極人臣,權勢遮天,一旦攻陷燕京,把金人趕至關外,朝廷又該如何封賞葉青?北地節度使已經是最大的權利,魯國公的爵位,也已經是人臣中最高的爵位。而一旦葉青在北地功成名就,朝廷難道還要賜封葉青爲王不成?宗室之中大部分都還是國公,而若是賜封葉青爲王,朝廷法度何在?如此是有爲虎作倀之嫌,從而使得葉青自立於北地,而朝廷卻奈何不得?”
種種聲音在朝堂之上足以繞樑三日、不絕於耳,自然而然的不過幾日的時間,便已經傳到了當今聖上趙擴的耳裡。
趁着竹葉兒隨着皇太后出宮遊玩之際,趙擴再次偷偷出宮後與謝道清匯合。
元日將至的原因,使得臨安城內外處處都是神色喜氣洋洋的百姓,隨着戰爭越發的遠離臨安,寺廟、道觀的香火也是越來越盛,特別是到了元日跟前,臨安有數的幾個道館與寺廟,幾乎都是人頭攢動。
淨慈寺內大部分的香客,要麼是來求取平安富貴,要麼便是來求取姻緣,總之,在這個時代,寺廟、道觀更像是能夠滿足人們精神世界的平臺,紅男綠女、書生小姐在喜慶的時節裡,也更樂意把自己不爲人知的心願,在一柱柱香火中,虔誠的告訴神靈來保佑。
高大挺拔的蒼松下,趙擴與衛涇等候着謝道清跟韓瑛,眉飛色舞的牽手從大殿內跑出來,此時在趙擴的眼中,韓瑛顯得是那麼的讓他着迷,讓他心情愉悅。
看着兩女跑過來,視線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韓瑛的趙擴,有些煞風景的雙手背後,看着剛剛許完願的韓瑛道:“要是這淨慈寺不靈的話,我就再給它題個匾額。”
當今聖上的話語,瞬間讓兩女覺得,剛剛在大殿裡許的願,好像是被趙擴竊 聽去了似的,瞬間兩人的臉上都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羞澀。
年紀較小的韓瑛,此時雪白的臉頰上帶着淡淡的紅暈,羞澀的模樣兒看的趙擴心頭砰砰直跳,恨不得立刻去把方丈招來,哪怕是當場唸經,都必須要讓韓瑛的願望實現。
如今兩女已然知曉了趙擴的身份,謝道清當時差點兒沒被茶水嗆死過去,而韓瑛在知道趙擴的身份,恍恍惚惚了足足有三四天的時間,而後才終於是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加上趙擴讓她保密身份的原因,所以此時的韓瑛,更是沒有敢把趙擴的身份告知家人得知,更不敢告訴她還在北地的爹爹,自己時不時的會跟當今聖上……對,就是您平時上朝時,對着磕頭的那個少年在臨安城遊玩。
向來跟韓瑛形影不離的丫鬟,如今也因爲趙擴的身份,在一些時候不得不被韓瑛安置在別處,只有等到回家時,纔會與丫鬟一同回去,而像現在這個時候,幾乎都是韓瑛與謝道清兩女,跟隨着趙擴四處閒逛。
“我許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爹爹平安從北地回來。”韓瑛紅着臉微微低着頭,有些不敢看趙擴的說道。
瞬間大宋皇帝的心頭有些許的失望掠過,擺擺手故作輕鬆的道:“你父親很快就會回來了,沒事兒的,我不在乎。”
謝道清在一旁跟衛涇互望一眼,有些不明白,人家父親從北地回來,跟你在乎不在乎有什麼關係?
不過好在,謝道清瞬間就反應了過來,趙擴所謂的不在乎,恐怕是因爲韓瑛許的願跟他沒有關係吧?
“其實……其實我還有許其他願望……。”韓瑛的頭垂得更低了,那臉頰此時也更紅了。
“哦,那不知道還許了什麼願望?”有些直男癌的趙擴低頭非要去看韓瑛的神色追問。
謝道清此時早已經反應過來,急忙在旁爲韓瑛解圍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不會的,要是不靈了,我先題匾額後拆寺院……。”趙擴看了謝道清一眼,而後像是安慰韓瑛似的說道。
韓瑛則是依舊低着頭,微微搖頭道:“不會的,會靈驗的。”
“那你許的到底是什麼願望……?”趙擴緊追不捨,韓瑛則是“大逆不道”的“抗旨”,突然擡起頭帶着一抹羞澀,看着趙擴甜甜一笑:“你猜。”而後便拉着謝道清的手,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繼續向淨慈寺的後方行去。
“到底是什麼意思?”趙擴皺眉背手。
衛涇在旁狗腿道:“依奴婢猜想,必然跟聖上您有關。”
趙擴想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雖然他不清楚衛涇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但這話他喜歡聽,於是點頭認同道:“不錯,你說的頗有幾分道理,肯定跟我有關。”
衛涇捂嘴偷笑,耳邊便響起了趙擴的聲音:“對了,回宮後記得提醒我,該招韓彥嘉他們從開封回來了。元日將至,當該是一家人團聚之時,韓瑛的願望啊……還是需要朕替她實現啊,明天再給淨慈寺題個匾額。”
“是,奴婢一定謹記。”衛涇跟隨着趙擴去追早已經消失在人潮中的兩女道。
而趙擴則是突然間停下了腳步,望着早已經消失了兩女身影的人潮,愣了愣後便繼續向前走去。
當剛剛跟衛涇交代時,趙擴的心頭不知爲何,突然間想起了還在北地征戰的葉青,據說那邊下了一場,他從未見過的很大很大的雪,而在下雪的時候,葉青則是率領着他的大軍一直被困在山中。
“也不知道葉青怎麼樣了,他……真的會造反嗎?”追着韓瑛身影的趙擴,腦海裡不自覺的想起了朝堂之上的事情。
竹葉兒也好、皇太后李鳳娘也罷,在趙擴剛一得知朝堂之上對於葉青的種種揣測時,也曾經旁敲側擊的問過二人,但不管是竹葉兒還是李鳳娘,在趙擴面前都是很堅定的認爲,葉青絕不會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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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皇太后還是提醒趙擴,一旦葉青在北地的戰爭結束,不管是否拿下燕京,是否能夠把金人趕到關外,身爲大宋皇帝的趙擴,都該下旨召葉青回臨安。
皇太后李鳳娘雖然沒有名言,但趙擴也知道,母后的意思是希望,不管葉青這一戰到底能夠取得多大的成就,他這個宋廷君王,都該藉此機會來封賞葉青。
可該如何封賞葉青?難道真的要賜封葉青爲王?難道真要如同朝堂之上的傳言那般,讓自己助紂爲虐?
當年葉青第一次北伐勝利,朝廷一連十四道聖旨才召回了葉青,而如今葉青早已經不同往日,整個北地都受他節度,自己的旨意……他真的會聽嗎?
開封府置留都是葉青最早上奏章,但如今據謝深甫、李心傳以及韓彥嘉稟奏,開封府根本就是寸土未動,別說重建了,哪怕是連那已經快要淪爲廢墟的皇宮,都沒有命人整理過,所有戶部調撥的銀糧,都被葉青挪去北伐了。
北伐之事兒趙擴自然是贊成,因爲如今在臨安,除了葉青會得到百姓的讚頌以外,自己這個少年君王也被百姓愛戴,少年有爲、英明神武等等詞彙,不乏被百姓用到了他的身上,從而也使得如今,他在朝堂之上的威望,比之前不知道要盛了多少。
但葉青私自挪用重建開封府的錢糧一事兒也是真,而且根本不曾跟他這個大宋皇帝提起過半個字,即便是那時候自己跟他聯繫頗多,但葉青在此事兒上,根本就是無視了他這個少年帝王,從而在北地一言獨斷。
這自然是讓趙擴心生不滿,但眼下他也很清楚,並不是跟葉青算賬的時候,所以……趙擴忽然眼前一亮,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爲何母后說在戰事完結後,必須要召葉青回臨安的意思了。
而此時的開封府,依舊是如同往常一樣,即便是元日將至,但開封府並沒有絲毫喜慶的氛圍,不管是那簡樸的衙署,還是開封府的百姓等等,整個開封城看起來跟平常完全沒有任何兩樣。
這讓謝深甫跟李心傳自然是心有不滿,韓彥嘉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也是頗有不滿,即便是因爲葉青如今在北地打仗的緣故,所以使得開封府無法過一個喜慶的元日,但也不應該任何氛圍都沒有吧?
葉青終究只是一個宋廷的臣子,並非是當今天子御駕親征,所以自然不該因爲他在北地與金人交戰,而影響到其他地方的元日氛圍纔是。
但慶王跟張奎卻是無動於衷,甚至在他們眼裡是隻有葉青而無朝廷法度,即便是他們幾人曾隱晦的提及過,今年元日或許可以藉着葉青北伐一事兒,由官府出面搞一些事情,從而突出朝廷對於北地的正統,以及讓天下百姓皆知北地乃我宋疆一事兒,但卻都被慶王跟張奎拒絕了。
理由無非是,如今葉大人還在北伐,而若是其他地方如此這般慶功,恐怕會寒了葉大人跟麾下衆將士的心,甚至會影響到對金人的交戰。
就在距離元日不過三日的時候,淮南路安撫使孟拱,率領着近兩萬大軍出現在了開封府外,隨即使得謝深甫、李心傳是惶恐至極,不知爲何會有大軍突然出現在了開封府外。
但大軍並沒有在開封府外做太多的停留,開封府這些時日積聚的糧草、兵器、盔甲等物,在被孟拱拿走一大部分後,孟拱便率着兩萬大軍渡過黃河,沿着徐寒當初北上的路線,在元日當天開始北上。
而因爲孟拱的出現,以及韓彥嘉突然被召回到了臨安,以及安東都護府攻下了涿州,與直沽登岸的大軍會師於燕京城下,葉青則是已經取得了武州之時,從而使得謝深甫跟李心傳,更是不敢再在開封府等事情上只指手畫腳,元日不過兩日後,慶王以及謝深甫、李心傳二人便率着其他官員,也一同被召回到了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