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煙見李清照不說話,也只好站在那裡繼續怒目瞪着葉青,上一次已經領教過葉青的殺伐果決,只是這一次她依然小看了葉青的狠辣。
“紅藕,扶殘玉下去療傷。”李清照看着殘玉的小腿處,漸漸一片殷紅沾染在白色的薄紗裙上,眉頭再次皺了下,冷聲說道。
葉青手持弓弩的依然放在桌面上,寒光閃閃的小小弓弩,在李清照跟柳輕煙眼裡,此時再也不敢小覷。
含笑看了一眼,向他怒目而視的柳輕煙一眼,繼續淡淡的說道:“在下此次前來,心誠意真,本想着與居士開誠佈公,但居士卻給在下大擺鴻門宴。十面埋伏雖好聽,項莊舞劍也讓人感慨,但時局不同,結局卻是相同。楚霸王自刎烏江前,想必心裡除了無顏再見江東父老的愧疚外,他也知道江東弟子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的不確定性。所以居士又何苦要逼在下一個小小的禁軍呢?”
葉青如今對李清照感覺很難說清楚,既有失望又是在情理之中的矛盾感覺。
就像是後世人們對於明星們的崇拜與追捧一樣,對於明星演繹的完美角色與動人心絃歌曲,產生了共鳴,而後出現的偶像崇拜,再到偶像形象破滅一樣的道理。
當然,葉青也知道人無完人,詩詞再完美的人,就像是後世演繹的角色再能打動人心一眼,只不過是一個片面,並不能代表她整個人就是一個完美無瑕的聖人。
只是這一次,李清照確實把葉青逼急了,從進門的那一霎那間,葉青就感覺到了不對,而坐下來後,所有的步驟、話語、音樂、舞蹈都帶着威脅的性質,完完全全一個鴻門宴呈現在了葉青的眼前,這也就從一開始就激起了葉青心頭的不滿。
“你殺那兩名金使到底是何目的?爲了升官發財,還真是被逼無奈?亦或者是抗金?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李清照平復着心中的不快,看着葉青冷冷問道。
同樣,李清照也不想成爲他人的墊腳石,而且還是皇城司這樣的虎口衙門副統領的墊腳石,葉青那天夜裡的出現本就蹊蹺,本來就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真實目的。
昨日裡在西湖偶遇,當看到葉青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禁軍,一個被僱傭到燕家的禁軍護衛後,李清照跟柳輕煙也就放鬆了對葉青的警惕跟懷疑。
加上葉青對李清照的說辭,以及燕家被金人伏擊一事兒,所以葉青那被逼無奈的說辭,完全是有理有據,雖說不能讓人完全信服,但最起碼也不會讓人產生太多的懷疑。
但誰能想到,第二日葉青竟然就被晉升爲皇城司的副統領,這樣一來,斜風細雨樓作爲唯一一個知道,皇城司副統領曾經刺殺金使的目擊者,其處境在葉青晉升副統領後,就顯得極爲的微妙跟危險了。
因爲誰也不知道,當初刺殺金使的小小禁軍,會不會在成爲了皇城司的副統領後,爲了自己的官職跟利益,或者是他背後的集團利益,而殺害她們幾個知情人來滅口,以此保守住他的秘密。
葉青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李清照的問題,而是看了看依然還站在一側的柳輕煙,冷笑着開口道:“柳姑娘,這個時候就不要耍小聰明瞭。我知道這間屋子裡埋伏着刀斧手,就等着你們一聲令下,把我剁成肉醬喂狗了。但你覺得他們身手再好,兵器再利,能快過我手中這把不起眼的弓弩嗎?而且我也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不等你們的刀斧手靠近我,你跟居士兩人就能夠被這把小小的弓弩射中,要不要試試?”
“你……當真以爲我怕你這把小小的弓弩?本姑娘還真想試……。”柳輕煙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葉青一揚手,一道寒光擦着柳輕煙的面頰閃過,而後發出砰的一聲,釘在了不遠處的紅色柱子上。
“這次只是警告,下一次就不會失去準星了,釘在眉心之處時,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是無計可施,救不活一個將死之人的。”葉青緩緩再次把手放在桌面上,手掌裡的小小弓弩依然是緊握,只是這一次方向卻是對準了李清照。
柳輕煙小臉煞白,她剛纔在葉青擡手之間,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感覺到面前一股勁風掠過,而後就聽見砰的一聲,回過頭看,小小的寒光已經全部沒入到了那紅色的柱子裡,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在柱子表面。
“有話好好說,能解釋清楚的事情,又何必非要動刀動槍呢,你說呢柳姑娘,請坐吧。”葉青指了指柳輕煙旁邊的椅子,示意着柳輕煙坐下。
然後才老神在在,依然一副隨和淡然的神情說道:“殺金使確實是被逼無奈,就如同現在沒什麼兩樣兒,當然,也或許情勢比現在還要嚴峻一些對我而言。”
“你確定你不是在利用我斜風細雨樓做你升官的墊腳石?那夜你的出現,也太過於蹊蹺了吧?”李清照頓了下,思索着葉青話語的真實性,而後才緩緩開口道。
“世上之事兒巧之又巧的不少,正所謂無巧不成書,那夜裡在下確實沒有想到,房間裡還會有同道中人。如果不是我獨來獨往慣了,我甚至都要懷疑,藏在房間裡的柳姑娘,會不會是我的同夥了。”
“那你到底有沒有同夥?”這一次問話的是柳輕煙,那一夜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湊巧,事後想起來,總覺得哪裡不對,又感覺如果是湊巧,那就完全很對的樣子。
“沒有同夥。”葉青坦誠的說道:“殺金人一事兒,恐怕除了這一屋子的人,就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那你即然如今貴爲皇城司副統領,誰知道你會不會殺我們滅口,以此來保守你的秘密,畢竟,死人才會絕對保守秘密。”柳輕煙繼續問道。
“我跟你與居士無冤無仇,我又何必如此做?何況在下是真心仰慕居士的詩詞,稱居士爲千古第一女詞人都絲毫不爲過,居士一直心向大宋,痛恨金人,主張北伐抗金的詩詞在下也曾拜讀過,我有什麼理由要因爲金人一事兒,而加害你們呢?”葉青耳朵動了動,聽着外面不大的聲響說道。
隨着李清照擺手,埋伏在外的刀斧手故意弄大了聲響,開始緩緩撤出,自然,這也是告訴葉青不必再過於咄咄逼人了。
對於葉青這招先下手爲強的招數,李清照都沒有想到,雖然是傷了自己樓裡的人,但葉青那果斷跟狠辣,還是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心裡隱隱有點兒懼怕。
“但你並沒有抗金收復北地的心思不是?”李清照看着葉青手裡那把弓弩被放了起來,兩首空空,然後緩緩的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拿什麼抗金?像朱熹、陸九淵、範念德之流那般?蠱惑百姓抗金,自己在後方搖旗吶喊?”葉青喝掉杯中酒,而後說道:“有時候我很懷疑,他們主張抗金真的是爲了大宋朝廷呢,還是爲了通過呼喊抗金來博名聲,是不是真不用他們上戰場跟金人廝殺,他們就覺得戰死疆場的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就該死?”
“你這是小人之心……。”
“非也!”葉青打斷李清照的話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對文人士子的不屑說道:“戰爭是死人的,戰爭是殘酷的,戰爭是讓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盛產孤兒寡母的一方沃土。我不是不認同 北伐抗金、收復失地,只是我大宋朝廷,現在完全不具備收復失地、北伐抗金的條件。楚霸王項羽自刎烏江,如此不可一世、力拔山兮氣蓋世之人,都知道時運不可逆,爲何文人士子就認爲我大宋朝可以逆天轉運呢?”
“那你可知道,我大宋朝一日不收復失地,斜風細雨樓就要日復一日的增加孤兒寡母,北地的百姓水深火熱,我們偏安一隅,難道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這片盛世太平,跟眼前的美酒珍饈?”柳輕煙不苟同葉青的話語,在李清照之前搶過話說道。
李清照嘆口氣,其實她心裡也知道,北伐抗金、收復失地就如同逆天奪命,跟老天爺搶半口氣一樣,難之又難。
“你認爲朝廷不能勝金的原因是什麼?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李清照鄭重其事的問道。
“易安居士您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禁軍,朝廷的弊端跟不勝金國的原因,想必完全不是一個兩個原因那本簡單。聽說過一句話,北缺將、南缺相,這是我們大宋朝廷的大體弊端,可深追究下去,或許只有顛覆朝堂,我們才能勝過金人。不過……居士您今日擺如此陣仗,不會就是爲了跟我探討家國大事,以及我是否愛國與否,是不是有加害你們之意吧?”最後葉青話鋒一轉,倒是弄了李清照跟柳輕煙一個措手不及。
她們兩人還在思索朝堂隱患,以及葉青那句高度概括的:“北缺將、南缺相”的話語,他就跳脫思維到了三人之間的具體事物上了。
“那依你之見,我大宋如果想要收復山河,該當如何是好?”李清照同樣有文人那股子執拗勁,雙目看着葉青問道。
一旁的柳輕煙,此刻也收起了渾身刺,如同人畜無害的小貓兒一樣,點着頭,一臉求知慾的問道。
葉青無語的搖頭苦笑,而後深深吸口氣說道:“你們就沒有發現嗎?”
“發現什麼?”李清照跟柳輕煙異口同聲問道。
“沒發現我大宋朝皇室多和睦,臣子多黨爭嗎?這樣的朝堂,二位覺得能贏金國嗎?”葉青仰頭一飲而盡,吐出嘴裡的酒氣。
而後有些泄氣的說道:“除非……除非我大宋朝廷能夠橫空出世一位名相,既能深得皇室信任、又能決斷臣子黨爭,使一盤散沙的朝堂能夠被他凝聚成一股繩,如此的話,或許在這位名相功高震主前,我們或許才能夠收復一些些失地。就這還得加上當年蘇秦、張儀的縱橫術,所有天時地利人和也在我大宋朝廷這邊,或許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