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拂着馬有些凌亂的尾,使得本來就不曾喝多的葉青更清醒了一些,如同與白純一起回來的時候一樣,剛剛拐過巷子口,就看見路邊蹲着一個黑影兒。
“誰?”
“你回來了?”
“李橫?你怎麼在這裡?怎麼不在家裡等我。”葉青走近那黑影,看着李橫緩緩站起來,神色之間有些複雜。
“怎麼了?你也知道了?”葉青拍了拍李橫的肩膀,而後攬着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
李橫如同木偶、傀儡一樣,被葉青攬着肩膀往前走,彷彿有心事兒似的一連嘆了好幾口氣後,纔不着痕跡的脫離葉青攬着他肩膀的手臂,深深吸口氣說道:“葉統領,李橫想求……。”
“統你妹,少特麼來這套。”走到門口準備拍門的葉青,回頭看着面色凝重的李橫,緩緩把伸在空中準備敲門的手放下,指了指旁邊的小石獅子說道:“有什麼話坐下說。”
於是兩人一左一右,如同門神似的,一人屁股底下坐着一個跟板凳差不多高的小石獅子,吹拂着微涼的夜風。
沉默了片刻後,李橫才沉重的說道:“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我也不愛錢,但……但我想留在燕府。”
低着頭說完後,過了半晌,李橫纔敢擡頭望向右側的葉青,他深怕葉青以爲自己是因爲錢財,所以才願意留在燕府。
“一個月三十兩銀子,確實是不少了,比一般的官員都要多很多。但……你現在應該不缺錢吧?”葉青輕輕的籲口氣,看着李橫問道。
“其實剛纔我也想進去三嬸兒酒館的,但看着那麼多人……。”
“我知道,其實你丫就是個死腦筋,身爲一個禁軍,偏偏還得了文人才有的迂腐病,你是怕進去後,人家說你溜鬚拍馬還是阿諛奉承啊?”葉青打斷李橫的話,挑着眉頭問道。
“有點兒吧。”李橫難得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下,然後頓了下說道:“我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是真的很高興,但我也知道,這大半年來,你我一直如同……。”
“不錯,我是真拿你當兄弟看的,以前是,以後也是。所以今日老劉頭告訴我後,我第一反應就是一定要帶你走,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才應該。”葉青笑了笑,看着神色複雜的李橫說道。
李橫聽着葉青夠義氣的話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低下頭又嘆了口氣,才說道:“老劉頭同意他閨女嫁給我了,所以我除了給老孃看病需要錢外,還想翻新下宅子,爭取今年把這事兒解決了。所以即便是不還你借我的一百兩銀子,我這手頭也不太富裕……。”
葉青呵呵笑了一聲,而後坐着那小石獅子,往身後的牆上一靠,望着夜空中的月光,不由想起李白那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是不是老劉頭跟你說什麼了,還是跟你談什麼條件了?”葉青仰頭靠着牆,癡癡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也不知道上一世的這一日,是不是夜空的月光,也是這般皎潔。
“沒沒沒有啊。”李橫心裡一緊張,急忙否認道。
“屁沒有,老劉頭什麼貨色我還能不知道?這段時間的相處,你當我是傻子啊。今天我剛跟盧仲等人進入三嬸兒酒館,他就風一樣的跑進來了,席上問了好幾次你人呢,他都給含糊其辭過去了。明顯是你倆之間有事兒,不然的話,他今天怎麼會到最後,端着酒碗一直跟我嘮叨:兄弟,老劉我對不起你啊,兄弟,你以後發達了,只要還能偶爾照應下三嬸兒的酒館就行了。這特麼跟交代後事兒似的,好像怕我追究他什麼似的,還敢說你倆之間沒事兒?”葉青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不動,月光中的那些影子,看起來就跟上一世的差不多。
如果不是談話的內容不一樣外,他恍惚之間,都要覺得自己彷彿已經回到上一世了,就像他穿越過來之後的閒暇時間,會坐在院子裡桑樹底下那躺椅上,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或者是月亮發呆一樣,幻想着忽然間出現一道光柱,然後把自己從桑樹底下拉回到上一世去。
李橫不會撒謊,特別是面對葉青的時候更不會撒謊了,所以聽到葉青分析的頭頭是道後,才低着頭有些無奈的說道:“嗯,老劉頭說了,只要我願意留在燕家繼續掙銀子,那麼他就把劉蘭兒許配給我,如果不留,非要跟着你前往皇城司,那麼不管劉蘭兒願意不願意,他都把劉蘭兒許給三嬸兒的兒子。”
“劉琦這個貨啊,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市儈!他當初是怎麼入的背嵬軍啊,難不成是走的誰的後門?自己自甘墮落也就罷了,還非得帶上你。”葉青靠着牆搖着腦袋感嘆道。
“其實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李橫有些爲難的看了看,坐在右側一動不動的葉青一眼,而後繼續說道:“我覺得應該是朝廷當年做的事兒,讓背嵬軍的不少人感到寒心了,所以纔會出現像老劉頭這樣的人吧,自甘墮落、混吃等死。”
“這特麼的還沒有給人當女婿呢,就開始忘記兄弟情誼,開始給老丈人說話解釋了?”葉青扭過頭,看着對自己的調笑不以爲意,只是尷尬的笑着的李橫說道:“行吧,你自己看吧,但我可不准你這輩子就這麼自甘墮落下去,總之,不管我是升還是降,只要不是朝廷拉着我去坐牢或者是砍頭,我肯定不會把你從我身邊放走的。這樣吧,等你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說,到時候老劉頭還鬧,直接把大着肚子的劉蘭兒給老劉頭家去,看看他還會不會像今天這般硬氣,敢左右你做什麼還!”
“嗯,你這個法子好,還是你陰險,我就想不到生米煮成熟飯這麼缺德的事兒,因爲我怕萬一生出來的孩子沒屁 眼兒怎麼辦……。”李橫見葉青壓根兒沒有因爲自己不再跟隨他而生氣,甚至還給自己將來都留了後手,完全沒有因爲他明日就將會成爲皇城司的副統領,而忘了、放棄、嫌棄自己,這讓他心裡一陣感動。
所以解開心結,以及內心裡那絲對葉青的愧疚,也變化成感動後,便又恢復平日裡跟葉青說話時的樣子。
“你大爺,你特麼這是咒我呢是吧……。”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上院子裡坐着來,坐在門口給誰看呢,也不怕街坊四鄰笑話。”葉青與李橫正敞開心扉的聊着,黑色的大門裡面,傳來了錦瑟的聲音。
不過這丫頭如今也太不像話了吧?自己可是馬上就要升官了,她竟然敢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差?這還了得?
“看我怎麼收拾她,這丫頭越來越沒譜兒了,你說以後萬一有人找我走個關係,送個禮了什麼的,碰見這麼不懂事兒的丫頭,我得多沒面子啊。”葉青起身,而後伸手拉起門口另外一邊的李橫笑着說道。
“人家不繞着你走就不錯了,還找你託關係送禮?你家這衙門口,誰敢給你送禮啊。”李橫笑着反駁道。
此刻李橫心裡一陣輕鬆,眼前心裡的事情跟矛盾糾結總算是解決了,對於葉青,此刻哪怕是讓他肝腦塗地,他李橫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意見,更不會皺一下眉頭。
身後的門被打開,不等葉青問錦瑟怎麼回事兒,太不把你家公子放在眼裡了吧,就看見錦瑟遞過來一個紙條,上面寫的話,跟她剛纔唸的話一字不差。
“小姐讓我這麼說的,您……您要怪怪小姐吧,還有,我已經在院子裡幫您沏好茶了。”錦瑟打開門把紙條遞給葉青後,就趕忙跑到影壁後面躲了起來,露出個小腦袋瓜委屈的撅着嘴說道。
李橫看了看夜色已深,也不再好打擾葉青,畢竟明日還要前往燕府,當然,更爲重要的是,自己得先把自己決定留在燕府的事情,告訴老劉頭跟劉蘭兒。
所以站在門口對葉青說道:“我就不進去了,改日我再過來……。”
“滾滾滾,剛見面一臉愧疚,現在一臉輕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鬼主意呢。回去告訴老劉頭,這個跟頭我認了,但要是劉蘭兒以後他敢許配給他人,我就敢帶着人去搶人!”雖然還沒有當統領,但葉都頭說話已經頗有官威了。
只是他這官威對自己的兄弟不好使,對影壁後面的丫鬟更是不好使,所以李橫根本不在意,揮了揮手說道:“我得先跟老孃說說,不然的話,老孃又要擔心藥費了。”
望着李橫孤獨的背影離去後,葉青又是一陣感懷,這他孃的穿越真沒有想象的那般簡單,最起碼感情這一關,對一個穿越者來說,就太難熬了。
有些人不知不覺的就會走進自己的內心,比如從二樓走下來的白純,旁邊給自己沏茶的錦瑟,還有燕傾城等等。
但相比起李橫在葉青心中的位置來,最起碼在此時,誰都沒有李橫在他心裡的位置重要。
死人堆裡自己穿着迷彩服,揹着揹包,是李橫連哭帶笑的扒開那些壓在自己身上的死人,把自己硬拽出來的。
同樣,他也是自己來到大宋之後,碰見的第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耿直、有擔當、熱血的漢子,所以隨着時日的延伸,葉青心裡已經是不知不覺的,把李橫當成了他真正共患難的兄弟,比起二樓裡的那牌位長兄,可是要親切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