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元宵節。
羽田一郎被兩個憲兵帶進一間獨立的探視室。
西竹一已經等在那。
“羽田君,年後富美子小姐已經來監獄探視你好幾次,你爲什麼一直躲着不見?”
“不想見。”羽田一郎冷冷的說道,“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安田家的這個賤人。”
“你真的想好了嗎?”西竹一幽幽說道,“這次不見,等到下次再相見時,富美子小姐或許已經嫁作人婦甚至生下孩子了。”
“說不見,就不見。”羽田一郎卻決心已定。
“何必呢。”西竹一道,“富美子小姐說了,她跟三井良輔不過就是逢場作戲。”
“三井良輔?”羽田一郎眸子裡掠過一抹殺機,“那小子叫三井良輔?三井家的?”
“你說對了,三井家的。”西竹一沒好氣的道,“雖說只是三井財閥家的庶出子,可畢竟也是三井財閥家的少爺啊,連安田家都惹不起三井家,何況你一介平民?知道你這次惹出了多大的禍端嗎?要不是安田家上下打點全力斡旋,伱此刻只怕是早就已經小命不保。”
“什麼世道。”羽田一郎恨恨的道,“財閥家的少爺就可以胡作非爲,淫人妻女?”
“你是蠢呢,還是瞎呀?”西竹一黑着臉說道,“財閥家的少爺和華族的公子不是歷來如此?”
羽田一郎愣了一下,隨即反脣相譏:“我倒是忘了西竹教官你也是華族的公子哥。”
“八嘎牙魯,真是個讓人生氣的傢伙,我可沒有得罪你,再這樣說我可不管你了。”西竹一這下是真的有些不高興。
羽田一郎這纔不再吭聲。
西竹一又道:“事情呢,安田家已經幫你解決,三井家不會再把你告上軍事法庭,你打死三井家兩個保鏢也被判定爲正當防衛,只不過這是有代價的。”
見羽田一郎完全沒有開口詢問的意思,西竹一又接着說道:“代價就是安田家跟三井家聯姻,你跟富美子小姐的婚約必須解除,你不再是安田家的婿養子,也失去了繼承安田家億萬家財的機會了。”
羽田一郎只是嘁了一聲:“西竹教官,你把休書帶來了嗎?”
西竹一嘆道:“不再想想?”
“不必了。”羽田一郎哂然一笑說道,“我同意解除婚約。”
西竹一當即從公文包裡取出一紙休書,因爲羽田一郎是贅婿,所以不是他休妻,是安田家休婿。
羽田一郎很爽快的簽了字。
羽田一郎的三大人生信念,天蝗、帝國以及愛情,直到去淞滬戰場之前,他的信念都極其堅定。
然而一場淞滬會戰就把他的前兩條信念擊得粉碎。
當他發現大蝗蟲爲了自己的顏面,可以完全無視近衛師團數萬蝗兵的生死存亡之時,曾經在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天蝗,碎了一地。
當他從報紙上得知前田家被剝奪爵位並罰沒財產,第二條信念帝國也崩塌成了碎片。
前田家爲了帝國鞠躬盡瘁,父子三人都獻出生命,到頭來帝國卻這樣對他們,這個國家不值得。
這時候,支撐羽田一郎的人生信念就只剩一個,那就是愛情。
然後那一晚,當他看見從隔壁房間裡走出來的竟然是他的未婚妻安田富美子,他的最後一條人生信念也崩塌了。
那一晚,是羽田一郎人生之中的至暗時刻,支撐他的三大信念先後崩塌碎裂。
沒有過類似經歷的人很難體會那種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並且背叛的絕望、憤懣,還有仇恨。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不過最後,是仇恨把他拉了回來,他要報復!
現在他對安田家、三井家,對這個國家甚至大蝗蟲,只有恨,再沒有愛,他不會再愛!
今後他只想報復!
三井家,給我等着!
安田家,給我等着!
前田閣下,我會替你伸張!
所有爲這個國家犧牲的人,都將獲得應有的榮耀,所謂獨夫,就是民賊,終將得到應有的懲治!
這,就是羽田一郎在監獄裡思考了半個月後做出的最終決定,這個國不值得,那就換一個國吧。
和人族並不是只有一個國。
西竹一收起婚書,輕嘆了一聲又說道:“婚書一簽,你跟安田家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可惜了。”
“請問西竹教官,我的軍籍還保留嗎?”羽田一郎。
“當然。”西竹一道,“只要你在這份婚書上面簽了字,一切就全部照舊,你的軍籍仍在,也仍然是第十三軍駐滿洲聯絡官。”
羽田一郎又接着問道:“那麼慄林將軍的邀請還有效嗎?”
“當然有效。”西竹一不假思索的說道,“慄林閣下對你十分欣賞,他甚至一直在等着你。”
這話,當然是在瞎說。
慄林忠道欣賞羽田一郎這是真的,但要說一直留在冰城等着羽田一郎那就是胡扯。
慄林忠道之所以到現在仍在冰城,主要是奉了石原莞爾的命令想從關東軍這邊多弄點物資。
石原莞爾跟關東軍還是有點香火情分的,所以打算利用以前的老關係弄點兒物資。
一個戰車第二十六聯隊,根本就滿足不了石原莞爾的胃口,老鬼子想要更多好處。
“慄林將軍?他在等我?”羽田一郎心下哂然,只不過他並沒有當面拆穿西竹一。
經歷過劫難,羽田一郎終於學會說話只說一半,終於開始有了城府,不再是個簡單的直腸子。
西竹一說道:“你就說,想不想回淞滬戰場吧?”
“我想回去!”羽田一郎眸子裡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厲色,再一頓首說道,“在冰城賣鴉片,哪有去淞滬打仗有趣?身爲男兒,就應該到戰場上去拼出一番事業。”
“這纔對嘛!”西竹一拍了拍羽田一郎的胳膊,又笑着說,“憑你羽田君的本事,我相信一定能在慄林將軍麾下幹出一番事業。”
“可是我更希望能在西竹教官麾下做事。”羽田一郎笑道,“我的人生理想就是當個坦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