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炮火中,陳千鈞連滾帶爬的衝進了大門。
“關門關門!趕緊關門!”伴隨着一聲大吼,四行倉庫東向的鐵閘門緩緩降下來。
“小子,你不要命了!”
沒等陳千鈞爬起身來,屁股上面就捱了一腳。
是朱勝忠,踢完了還黑着臉訓斥道:“槍重要還是命重要?槍沒有了可以再造,甚至可以到戰場上繳獲,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小子你給我記住了,戰爭,人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道理,都是朱勝忠從掃盲班學的。
陳千鈞訕訕的道:“這可是一挺機槍,扔了不要實在可惜,再說我這不是沒什麼事麼。”
說完把剛撿回來的捷克式放在了地上。
剛纔撤退的時候,陳千鈞看到了一挺被戰友遺棄的捷克式,非要折回去撿回來,結果險些就被炮火覆蓋到。
“那是你運氣好,沒沾上鬼子的毒氣。”朱勝忠恨聲說道,“但是人不可能一直走運,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就不可能有這好運氣,你小子千萬要給我記住了。”
陳千鈞趕緊連聲說記住了。
說話間,上千斤重的鐵閘門已經落地。
朱勝忠當即喝道:“全體都有,坐下!”
已經跟鬼子惡戰了兩場的4連官兵紛紛坐地。
朱勝忠拍着腦袋挨個的數過去,發現早上滿編時的八百多個弟兄已經只剩不到四百個。
此外還有一百多個負傷。
剩下的三百多個,全部都淘汰了。
在戰場上被淘汰,就意味着陣亡。
朱勝忠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但好在,部隊的士氣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儘管部隊的傷亡很大,但是4連的官兵無論新兵還是老兵,沒有一個被嚇倒,士氣仍很高。
朱勝忠還在新兵的身上嗅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那是屬於老兵的氣息,生死看淡,就只剩下幹!
只有真正經歷過生死的老兵身上纔有這種氣息,是的沒錯,惡戰中倖存下來的新兵都已經成長爲老兵。
所以4連人數雖然少了,從八百多變成四百多個。
但是戰鬥力並沒有變差,反而變得比之前更強大。
……
陳千鈞忽然感覺有人在拍他的肩膀,回過頭看時,卻是想見而一直沒有見到的老同學王仲雲。
“阿雲?”陳千鈞驚喜莫名,“總算是見到你了。”
“阿鈞,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王仲雲轉身就走。
“誰啊?”陳千鈞嘴上問着,腳下卻已經跟上去。
三天前剛來四行倉庫的時候,陳千鈞就從連長口中知道王仲雲現在可不得了,加入了什麼偵察班。
據說這個偵察班的人很厲害。
比連長這樣的老兵還要厲害。
……
陳嘉伯匆匆趕到北xz路與新閘路的交叉路口時,卻被英軍錫克營攔了下來,不讓黃包車再往前走。
“回去,趕緊回去!不許聚集!”
“四行倉庫正在打仗,這裡不安全!”
幾個紅頭阿三端着步槍以生硬的中國話連聲高喊,然而聚集在新閘路上的中國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變得越來越多了,而且情緒也逐漸變得激動,幾乎要衝擊哨卡。
這些中國人想去南蘇州路現場觀戰。
但是錫克營死死的守住了所有路口,不讓中國人進入,甚至連南蘇州路沿線的商鋪公寓也全部遭到清空。
這一點,公共租界做得其實並沒錯。
但是公共租界的中國民衆並不買賬。
混亂中,陳嘉伯感到肩膀被拍了下。
急回頭,卻看到了分開不久的文韜。
“安民兄?伱怎麼還在這?”陳嘉伯有些錯愕。
陳嘉伯還以爲文韜早就已經進了四行倉庫了呢。
“進入閘北四行倉庫的所有通道都已經被英軍、彌軍還有意大利軍隊封鎖了。”文韜苦笑着說,“我又不會說英語,剛纔因爲語言不通差點跟這些紅頭阿三打起來。”
頓了頓,又問道:“倒是嘉伯兄你,來這幹嗎?”
“唉,快別提了。”陳嘉伯苦笑道,“我家老四給我留了一封遺書,跑四行倉庫去了,我得把他帶回來。”
“你家老四?”文韜不禁有些錯愕。
兩人說話間,閘北方向又傳來隱隱的轟隆聲。
“又開始了!”文韜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下來,“小鬼子這回是真特麼的下了血本,這都已經是第三波炮火覆蓋了,今天一天打在四行倉庫的炮彈怕是超過了之前淞滬會戰半個月的量!”
陳嘉伯的臉色變蒼白:“啊?那能扛得住嗎?”
“槓是肯定槓不住的,你沒聽剛纔的廣播吧?”文韜搖搖頭,嘆息道,“淞滬獨立團的參謀長嚴峻在廣播裡說了,四行倉庫還有中國銀行大樓在鬼子第一輪炮擊的時候就已經垮塌了。”
看到陳嘉伯的臉色由蒼白變成慘白,文韜連忙又說:“不過,就像地震過後總會有幸存者,四行倉庫和中國銀行大樓雖然垮塌了,可是總有人會倖存下來並且繼續堅持戰鬥,所以鬼子要想拿下四行倉庫和中國銀行大樓的廢墟並沒有那麼容易。”
“可是,可是……”陳嘉伯訥訥的道,“傷亡一定會很大吧?”
“那是肯定的。”文韜喟然道,“且不說最終能不能守得住,就算是守住了,淞滬獨立團估計也剩不下幾個人了。”
陳嘉伯的臉色便再無一絲血色。
真要這樣,他四弟哪還有命在?
一個新兵,怎麼可能活到最後?
“嘉伯兄,老話說吉人自有天相,令弟……”文韜原本是想勸人的,但是話說到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
因爲這話,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在戰場上,死的最快的就是新兵。
搖了搖頭,文韜便又對陳嘉伯說:“嘉伯兄,你英語好,你來幫我做一下翻譯,跟他們說我是淞滬獨立團的團駙,是軍人,他們不應該讓我們留在租界,應該把我們送回四行倉庫。”
陳嘉伯神情一凝:“安民兄,鬼子正在炮擊,不等等嗎?”
“不等了!”文韜肅然說道,“身爲淞滬獨立團的團駙,在這種危急時候必須跟我的部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