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府晝夜溫差大,白日天氣尚好,太陽落山後就變得極冷,街道上很少會有行人。
朱商迎着刺骨的寒風一路走回去。
剛進院子,就見胡靈正站在他屋外的臺階上。
她直直地站着,仰着頭望着天空,一動不動。
直到他走近,纔看向他。
朱商快步上前,將她的手緊緊攥住,同時舉起來往她手上哈氣,說:“這麼冷的天,站在這裡做什麼?進屋。”
胡靈在此處站了許久,已經凍得手腳發麻。
她一字不說只點了點頭,跟着朱商回屋,是少有的順從。
坐下後胡靈縮着肩,兩隻眼亮晶晶地看着朱商,撇了撇嘴,問:“北江,今日,那李德明尋你做什麼,他……”
聲音中是十足的不滿與嫌棄。
她一直認爲李德明不是好人,朱商每次去見他,她都不喜歡。
“沒什麼事,就是請我吃肉,然後問了些大宋的風土人情。”
朱商說的雲淡風輕,將手覆在胡靈的手上,只是他的手也冷如冰,並不能爲她取暖,於是直接拿着她的手塞進自己袖筒裡,讓她握住自己的手臂。
胡靈要抽出,卻被朱商眼神制止了。
二人對視了一瞬,胡靈笑了起來,笑彎了眼,不再客氣直接握住他的手臂,手很快就暖了。
“你走的時候那麼急,走後不久就有大批的侍衛出現在那個校場,非要送我們回來。就在剛纔,這院外還藏着至少三十個武功極好的高手,這是從未有過的,怎麼會是沒事?發生了什麼?”
朱商沒回來的那一個多時辰裡,胡靈只覺得心底十分恐慌,是前所未有的擔憂。
可她也不能冒然出去尋他,她不想因爲自己的胡莽讓事情更亂,於是就在他門前一直站到他回來。
還好,在她想不顧一切拎鞭去尋李德明前,他回來了。
回想到不久前的感受,她全身冷的如同在冰窖中一般,整個人都在發抖。
好像又要發病一樣。
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她想拿着鞭子去發泄,就和過去一樣……
朱商察覺到胡靈的變化,緊緊抱住她,親吻她的額頭。
他溫柔地,緩緩地說道:“這件事不能告訴你,但是我不想你覺得自己被欺騙被隱瞞,所以只能和你說,此事是官家讓我幫的一個忙。離京前我給官家寫了一封信,信中有一個建議,雖然看着是建議,想必他也能明白這是一個請求。他接納了我的建議,同時回信讓我在朝中爲官,我拒絕了官家,他沒有強求,但是也請我幫他一個忙,我答應了,而現在,我就在試圖完成曾經答應官家的事情。”
雖然朱商講的話彎彎繞繞,但胡靈聽懂了。
她眼睛裡直直落下幾滴淚。
她知道他爲什麼給官家寫信。
他是爲了幫她出一口氣。
可是官家又怎會無緣無故的幫人,他反過來要朱商幫的忙一定不容易。
否則,朱商又怎會不能告訴她這件事到底是什麼。
他已經爲她違反誓言重新回京,爲她放棄了萬貫財產,爲她跑來這天寒地凍的地方,竟還爲她答應給官家做事。
而她,卻什麼都沒爲他做,反而將他傷得那麼深。
或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要再傷害自己。
胡靈知道許諾安排了死士跟着她,這一天晚上,她將死士都喚出來,選了其中武功最好的兩人,讓其跟着朱商,但凡朱商去見李德明,都要立刻告訴她。
他不告訴她,那她就想辦法知道。
又過了三四十天,李德明再次請朱商共用晚膳。
朱商沒有拒絕,應約前往。
此次,李德明穿得極爲正式,還出門迎接了朱商,比第一次見面時更爲客氣。
落座後李德明向朱商道歉,一臉誠懇地說:“北江先生,我前些日子喝醉了酒,說了些言不由衷的話,得罪了您,還望看在我是酒後胡言的份上見諒。”
“西平王言過了。”朱商起身向李德明行了一禮。
“你若是諒解了我,不如我們就飲下這碗酒。”李德明舉起手中的碗,向前一伸,而後豪邁地喝下。他將空碗端在手中,直直看着朱商。
朱商淡笑着也飲下一碗酒。
他注意到,此次李德明對他的招待與以往不同,以往的餐具都是大宋慣用的,此次卻都換成了党項族使用的。
雖然他沒有人手去打探情報,不過從李德明今日的行爲中,已能猜出李德明今日的目的了。
二人談了些其他的事情,談的十分愉快,顯然已經冰釋前嫌。
沒一會,就有人拿着烤全羊進來。
火紅的爐子和已經烤到半熟的羊羔就放在他們的食案前,一個穿着党項族服飾的男子一邊烤肉,一邊將烤好的那層肉削下來,用大盤盛給他們。
晚膳後,李德明令人取了幾樣古物請朱商鑑賞。
“北江先生,這裡有些是父親留給我的,有些是我自己喜歡讓人尋來的,只是我是個粗俗人,只覺得瞧着好,卻不知是否是上乘的物件,又價值幾何,勞煩您給看看。”
李德明極爲客氣,客氣到朱商認定今日要發生的事情比他預料的還要大。
鑑賞的結果很讓李德明滿意,他說:“我仰慕先生已久,先生年紀輕輕,才識過人,又有着極大的智謀,可我卻從宋人朋友那裡聽聞先生不願爲官,實在是浪費了您的才華,不知可願屈尊在此處做我的謀師?”
朱商一聽,就笑了起來,道:“西平王,您太高估朱某了,我不過是少時讀過幾本書,後來又做過幾年生意的人,又怎能做得了您的謀師呢?”
“北江先生,莫要謙虛,你有怎樣的才識和胸襟,這些日子我已經相當瞭解了。你若答應,我絕對會給你最好的生活,錢財美人肯定能滿足你,還有類似這樣的古物,你想要什麼,我也都會尋來給你。”
李德明一邊說,一邊指了指一旁剛剛鑑賞過的古物。
朱商沒料到李德明竟然會如此瞭解他的喜好,今日拿給他鑑賞的,都是他前些年高價尋過卻未尋得的古物。
李德明是如何尋到這些古物,又如何得知這都是他惦念了許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