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吃了,這是我娘給我做的。”
眼看碟中原本堆的高高的點心快要見了底,呂九娘急忙將碟子從許諾手中搶過來,護在懷中。
“你不是不吃嗎?我幫你吃。”
許諾見向來表現地成熟穩重的呂九娘突然展現出這麼一副小女孩的模樣,心中十分想笑,但因有“重任”在身,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呼之欲出的笑意。
“誰說我不吃,不過因爲是我孃親手做的,我捨不得吃罷了。你快回去吧,我這裡什麼事也沒。”
呂九娘抱着碟子,頭埋得很深,臉幾乎要貼在點心上了。
許諾伸舌將嘴邊的殘渣舔乾淨,又拍了拍手上的殘渣,之後又扯了扯原本就沒褶皺的衣裳。
正襟端坐,稚嫩的面上出現了這個年紀不常有的成熟和淡然。
她沒有和人慢慢講道理的耐心,直接說道:“九表姐,我雖只與你相識了數月,卻很清楚你是怎樣的人,以及你有多聰穎。既然是聰明人,那麼請你不要逃避事實,上元節燈會時王八娘確實看到了你。”
呂九娘聞言,垂着頭將盛點心的碟子放回憑几上,依舊不肯擡頭,脖子好似被固定住一般,十分僵硬。
“王八娘說你穿男裝說你逛妓.院,都沒有錯,因爲這事事實,這些也是你穿上男裝時就該有的覺悟。但她說你品行不端,就是她的錯了,誰規定女子上元節燈會穿男裝去晚香樓看舞獅就是品行不端了?”
說道這裡,許諾的聲音還是極其平緩,沒有任何怒氣,但轉瞬整個人的語氣都變了。
“她這是污衊是誹謗是造謠,是胡說八道,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呂九娘之所以會穿上男裝,之所以會去晚香樓,之所以會被王八娘看到。
許諾認爲其中都有自己的責任。
所以,許諾認爲開導呂九娘讓她不沉淪在違背家規的自責,是義不容辭的義務。
“六娘!”呂九娘擡起頭,眼睛微微溼潤。
“舅父都和我說了,說你是因爲覺得自己做錯了才這麼悶在屋中的,但我要告訴你,你沒有做錯。因爲,呂家的家規中允許呂家兒女上元節燈會做這些事。”
許諾深深覺得呂夷簡寵愛女兒的程度不比她老爹淺。
否則不會當場就改了家裡的規矩,將原本不能入青樓的規矩改成:除了上元節其他時候不能入青樓。
這已經不是寵愛了,簡直是寵溺啊!
“我沒有讓呂家蒙黑?”呂九娘遲疑地問道。
以她的聰慧,這些道理都懂,只是她無法容忍自己犯錯,無法容忍因爲自己而使呂家名譽受損,即使是一個極其小的污點,她也不想要。
“這個倒是未必,但還是有辦法迴轉的。介於王八娘嘴太大,該讓她爲自己的言行負責,讓她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許諾一臉腹黑,嘴角還噙着一抹壞笑,讓呂九娘頓時燃起一股“崇敬”之情。
“無論你要做什麼,算我一個。”呂九娘咬着脣說道。
許諾笑着問道:“不怕違背家規了?不留在屋裡裝小淑女了?”
“六娘,我是你表姐,你怎麼能這樣與我說話?”呂九娘硬是做出一副姐姐的模樣與許諾說了這麼一句,卻是沒有任何威信,隨後又道:“家規與呂家的名譽,自然是後者重要,若違背了家規,我自請受罰便是,就是看不慣王八娘這種人!”
許諾乘機伸長胳膊取了一塊點心過來塞入口中,待吃完了才說:“有點血氣了嘛。佳仁縣主不是馬上要生辰了嗎?她若是給呂家遞了帖子,你不要回絕,我們一起去,胡三娘也會去的,到時候再告訴你怎麼做,不過你得穿好看點。”
“好。”呂九娘這幾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許諾剛出了呂九孃的院子,就看到在遠處等着的呂夷簡。
寒風中,他雙手在身後揹着,不住地踱步,眼中流露的是擔憂與焦急。
“舅父。”許諾提着裙子快步過去。
“六娘,九娘她怎麼樣了?”呂夷簡擔憂地問道。
許諾嘴角上揚,看着呂夷簡與自己以及母親呂氏相似的眼眸,道:“舅父就放心吧,九表姐已經想開了,這幾日必然會吃好睡好。”
“好,這次多虧了你。”呂夷簡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衣袖便要與許諾告別。
許諾急忙問道:“舅父不進去瞧瞧九表姐嗎?”分明那麼擔心,爲何不進去看看呢?
“她既然想通了,我也就放心了,進不進去都無差別。”呂夷簡扭頭說了這麼一句,便大步離開了。
背影高大而直挺,如一棵可靠的可以遮風避雨的大樹。
十日後,夙夜從蘇州回來,剛進了許府就直徑來了許谷誠的書房。
許諾畫了一副雀鳥圖正從許谷誠這裡請教,聽到屋外有人便看了許谷誠一眼。
許谷誠也看了許諾一眼,他目光雖然平和無波,與平日並無差別,心中卻嗡地響了一聲。
夙夜的武功是怎樣的程度他很清楚,剛纔夙夜走進時雖然沒有完全隱藏身形,還有些許腳步聲。
但是,這樣輕微的腳步聲六娘竟然先於他發現了。
天生的敏銳讓許諾與許谷誠對視時心中咯噔一聲,對着他笑道:“爹爹,我畫的這四隻雀鳥中,你認爲那一隻最好?我最喜歡的是最右邊的那隻,神情自然些。”
天哪,她剛纔只是在想久久離去的夙夜終於回來了,不知他是被父親派去做了什麼,這才下意識看了爹爹一眼。
可是,爹爹爲何也要看她一眼?
難道爹爹發現了什麼?
許諾面上帶着笑,心中卻不住地打鼓。
屋外傳來夙夜的聲音:“阿郎。”
“進來。”許谷誠出聲道。
夙夜推開書房門,輕步走進來。
高大的身形,依舊是一身黑色勁裝,面上線條比往常更明顯了些,身上帶着冷風而入。
許諾嗅着他身上帶進來的寒風,似乎能感覺到他長途跋涉的艱辛。
父親有這樣一個左右臂,實在是幸運。
只是,向來不多看她一眼的夙夜剛纔爲何會用餘光掃了她一眼?
許諾壓住心中的疑惑,向許谷誠施禮告辭。
夙夜也對許諾施禮,口中說着六娘子慢走。(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