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輝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又繼續說道:“韓相既然知道我給潁王出的主意,就應該知道那所謂的‘下策’並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實在是有違聖人之道,但事有從權,還望韓相能善加使用。雖知韓相關心提拔晚輩,但改之真的無意步入仕途,還請韓相諒解!不過想我一介小小郎中,無權無勢,若此事走漏出去,牽連我個人是小,耽誤韓相大事就是罪過了,還請韓相代爲保密!”
韓琦聽後也知道王靜輝的苦衷,便點點頭答應下來,保證他給潁王趙頊出主意的事情不會有人知道。王靜輝心中雖然對這樣的保證並不看重,但也沒有辦法,只有事到臨頭再想辦法了。“回去之後要多準備幾道護身符才行!”王靜輝心中暗暗的想到。
王靜輝又轉移話題和韓琦討論了一會兒沙盤的製作和使用上的一些說明,根據自己那一點兒可憐的軍事知識向他解釋了一下如何在沙盤上進行兵棋推演和模擬對抗的要點後,便起身告辭了。
在回到自己的書房後,王靜輝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宰輔韓琦已經承諾立刻着手建立城市防疫體系,而濮議角鬥按照王靜輝的估計也會在最近一段時間內一併解決。在他的眼中如果濮議真的能夠在年內解決的話,那今後自己所讀過的歷史恐怕就要全都作廢了,沒有長達十八個月的濮議角鬥,英宗趙曙可以騰出雙手建立起屬於他自己威信之下的統治階層,原本屬於後仁宗時代的英宗執政時期恐怕真的要變成名副其實的英宗時代了,這就足以改變太多人的命運。
這就使得他王靜輝也不能再靠從二十一世紀所學到的歷史知識來鑽空子了,但他根本就在乎這一點,因爲他最爲關心的便是城市防疫體系的建成,這對他有着莫大的意義,畢竟這次行動是他第一次開始影響歷史,不僅比較順利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還順帶解決了困擾歷史上英宗整個執政期的濮議爭論。
想到這裡王靜輝搖搖頭笑着想:“就歷史意義來說自己的這個防疫體系要遠遠比不上平息濮議爭論的大,不過解決濮議畢竟自己實現目標的副產品,自己也不在乎當什麼官,所以對自己無用。倒是這次得罪了慈壽宮的老太太,她可不是好惹得主兒,自己要多加防備了……”
大宋治平二年五月初二,宰輔韓琦上書英宗:近年來大宋屢遭天災侵襲,瘟疫四起,百姓困苦不堪,爲體恤百姓,建議構建大宋境內的防疫體系,以及時控制和醫治瘟疫……
韓琦的這道奏章讓朝堂上還沉迷於濮議爭論的百官都摸不到頭腦:韓琦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寫這麼一道奏章?皇上和宰輔韓琦認輸了?!儘管御史臺和兩制官員以及依附他們的百官對宰輔韓琦這道奏章的用意紛紛猜測,但最後的結論毫無疑問是韓琦示弱了!現在的問題就是英宗的退讓會讓韓琦到哪裡去釣魚的問題了!這使得這段時間把所有精力全部都用在濮議角鬥上的百官都從心底暢快了一回:執政時間長達七年的韓相也在自己面前低頭求饒了,這是件多麼有意義的事情!不過憑良心而言,韓琦當宰輔的時間內做的好事不少,朝堂上的威望也高至極點,去年提議開立校正醫書局不是最近終於出版了醫道典籍《素問》了嗎?這次韓琦提議構建的防疫體系看上去也不錯,自己也沒有什麼理由去阻攔,更何況這道奏章很可能是韓琦當宰輔的最後一道奏章了,還是放過他吧!
就這樣韓琦的這道奏章居然毫無異議的通過了庭審,韓琦也沒有背棄對王靜輝的諾言,由戶部撥款在汴都開封先按照王靜輝給他的奏章中所言的方法建立一個城市防疫體系,設汴都防疫局,以汴都內的大小醫館爲依託,購進囤積防疫所需用的各種藥材,然後由校正醫書局出面頒佈王靜輝去年所寫的《瘟疫》一書各個醫館坐堂郎中必讀之書。
這也是順便給王靜輝提提氣,這也就是他這個始作俑者在這個朝廷推行構建防疫體系上他唯一的好處,連韓琦當時上書朝廷的奏章的署名都是韓琦自己本人,當然韓琦也私下叫人給他送了一封信,信上面也對他做了一項許諾:將會把朝廷所有頒佈的大部頭的書籍交給商務印書館來承接,不過校正醫書局所頒佈的醫書經典將會有朝廷官辦印刷作坊承印,只有王靜輝修訂的醫書經典纔會有官辦印刷作坊和商務印書館一起承印。
對於韓琦給他在信中的承諾,王靜輝也不太在意了,不過能多賺錢的事情自己送上門來,他也不會拒絕。不過做爲對宰輔韓琦好意的回敬,王靜輝在給他的回信中詳細敘述了商務印書館所採用的鉛活字印刷術的巨大意義,並且把向遼國輸出書籍的用意也詳細給韓琦解釋清楚,並且請求他對商務印書館向遼國和今後要向西夏輸出的書籍給予一定的方便,最後向他保證在五年以後,商務印書館將會把鉛活字印刷技術完整的交給朝廷,以此來發揮更大的作用。
與韓琦給他的好處相比,王靜輝的回贈可就要大方的多了,他之所以這麼答覆韓琦,也是因爲他從韓琦的來信當中感覺到韓琦非常注意自己的商務印書館了,正是由於商務印書館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憑藉着先進的技術不僅快速崛起,並且還斬斷了以錢、燕兩家爲首的江浙印刷作坊在北方的市場,大幅削低了書籍的利潤。很難說像錢、燕這樣的老牌印刷業巨頭兼大富豪與朝廷當中的高官有什麼關係,但韓琦的來信足以使他正視這方面的問題,放棄商務印書館的鉅額利潤固然有些讓他心疼,但相比被整個同行業的人敵視要好的多,更何況技術壟斷並不能促進技術進步,王靜輝更希望看到這個時代技術方面有更大的進步,再說商務印書館已經形成了品牌規模,在《梅雪》發行進入正軌後,已經沒有哪家印刷作坊能夠在北方市場給它帶來什麼麻煩了。
不知道是韓琦由於忙於平息濮議的佈置,還是怎麼了,王靜輝回信之後,韓琦就再也沒有來過信。不過這樣反而讓王靜輝更安心,對於將來會產生的損失,他雖然會有些心痛,但他作爲從一千年後來到宋朝的人來說發財的東西還多着呢,不說別的比較複雜的東西,單單是鏡子一項就會比商務印書館厲害的多。“想當年這可是威尼斯人把法國人逼得狗急跳牆的利器啊!”王靜輝在書房中獨自一人呵呵的笑道。
正當所有的官員都在猜測韓琦會到哪裡去釣魚的時候,英宗趙曙把韓琦和歐陽修召進宮中議事,在見面的時候,歐陽修從袖中取出兩份詔書交給趙曙。趙曙看過兩份詔書後留下一份,然後將一個在殿外等候的太監叫了進來,把另外一份詔書交給這名太監,太監接過詔書後也不打開看一眼便推出殿外。
第二天,各位中樞大臣和英宗趙曙議事與垂拱殿,到了正午時分,太后派來一位宦官傳達詔書,傳達詔書的太監正是昨晚從趙曙手中接過詔書的太監。歐陽修和韓琦等人打開詔書一看後與英宗趙曙相視而笑——這份詔書正是昨天晚上歐陽修寫得兩份詔書中交給太監的那份,不過詔書上多了曹太后的親筆簽押。
“吾聞羣臣議請皇帝封崇濮安懿王,至今未見施行,吾載閱前史,乃知自有故事。濮安懿王潐國夫人王氏,襄國夫人韓氏,仙遊縣君任氏,可令皇帝稱親,濮安懿王稱皇,王氏、韓氏、任氏並稱後,特此手諭!”
當司禮太監那尖細的鴨公嗓子發出難聽的聲音在垂拱殿裡漸漸消逝後,百官的臉上可謂什麼樣的神情都有,不過潁王趙頊此時的臉上更爲有趣。韓琦等奉到此詔,立刻轉送英宗。英宗趙曙看過後說道:“稱親之禮,謹遵慈訓,追崇之典,豈易克當?所有稱皇稱後諸尊號,朕不敢聞,令內外臣民知之!此詔!”
這時底下的官員纔開始反應過來,不過已經大勢已去,十天前他們手中還奉爲尚方寶劍的太后手詔居然成了今天擊敗他們的法寶,這對於他們來說可真是夠諷刺的。不過這還不算最後的結束,御史呂誨見苦勸趙曙不成,便繳納敕誥,在家稱病待罪;包括司馬光在內的所有臺諫官員都全部自動請辭;連英宗趙曙在濮邸時的幕僚王獵、蔡抗均反對他稱親之舉,這是英宗趙曙萬萬沒有想到的,這使得他又立刻感到頭大如鬥。
在宰輔韓琦和歐陽修的幫助下,英宗趙曙在嚴厲處置了於是呂誨,讓他到蔪州散心,範純仁通判安州,呂大防到休寧縣當縣官,還拉攏反對濮王稱親的主力人物王圭,答應他許以執政之位,可謂是軟硬兼施才最終完全平息了濮議之爭,前後兩個月,這可比王靜輝那個歷史時空中長達十八個月的濮議角鬥短多了。
王靜輝才茶樓中一邊品茶,一邊聽着茶客們在一旁三五成羣的議論着濮議角鬥的最終結果。當他聽到呂誨、範純仁、呂大防三個御史被英宗修理的消息後,也感到無奈,畢竟這三個人是無辜的,他們沒有什麼錯,只是想提出皇帝行爲不妥的地方,就這麼被放逐京師之外,實在是有些很可惜。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他們不這麼逼迫英宗趙曙和韓琦、歐陽修等人,也不會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還是曹老太太的一紙詔書管用,不知道要是她老人家知道背後這個餿主意是我出的,那我瘦弱的肩膀是否能夠抗得住呢?”王靜輝一邊喝茶一邊在心中默默地計算着自己肩膀的承壓能力……
大宋英宗二年六月二十九,在朝堂上鬧得風風雨雨的濮議還沒有過去十天,王靜輝投資在汴都郊外的書院所有的建築終於全部完工了。韓琦、歐陽修、司馬光、蘇軾等人果然沒有食言,在他們努力動員下,不少名噪一時的大儒都來到這個名叫“華英書院”的書院來授課。說起這個“華英書院”的名字,是王靜輝起的,但這書院山門上的牌匾可是大有來頭——英宗趙曙親筆題寫的書院牌匾,這也是王靜輝請韓琦幫忙纔得到的。
可惜王靜輝在文學上只知道唐宋八大家中的六個還有一堆詞人外加上朱程理學的開山人程氏兄弟外,這些所謂的“大儒”竟然很少知道,這不禁讓他很是汗顏。不過王靜輝還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聽了蘇軾的介紹後還認出一個來:周敦頤。
此時的周敦頤還並不是被這個時代的人所推崇,學術地位也不高,在這個還是紙質傳媒獨霸天下的時代,他的學術思想傳播的範圍還很有限,不僅是他,就是他的弟子程氏兄弟在生前也沒有享受到理學大家的學術待遇。現在的周敦頤有四十八歲,本來辭官後準備在九江講學的,不過他和蘇偶像的老爹有過交往,蘇洵對他的學問很是佩服,聽到蘇軾說王靜輝要在汴都城外建一所專門供貧家子弟讀書的書院還正缺一些學俱佳的教書先生時,便寫信給周敦頤請他來汴都講學,並把書院的來歷介紹給他。周敦頤看到蘇洵的來信後就二話不說趕到汴都王靜輝的華英書院來教書了。
聽到蘇軾說起周敦頤的來歷後,王靜輝突然想到蘇偶像的老爹蘇洵好像就是今年駕鶴西歸的,本來想着找個機會給蘇洵檢查一下身體的,不過這段時間忙着修訂醫書和向朝廷推薦構建城市防疫體系的事情,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不說蘇洵本來就是唐宋八大家中的一個,王靜輝還夢想着自己的《梅雪》編輯陣營中有着剩下的六個唐宋八大家來組成空前絕後的明星陣容,如果少了一個豈不是讓他遺憾死?
想到這裡,王靜輝便問道蘇軾:“子瞻兄,聽聞伯父蘇公進來身體不好,不知現在怎麼樣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小弟幫忙的話儘管提出來,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必不敢推辭!另外子瞻兄也知道我是個郎中,對看病救人還是有些心得的,如果蘇公身體不舒服,我們等今天書院這邊的事情一了便到伯父那裡,怎麼樣?”
蘇軾聽後臉色一暗說道:“多謝改之還能惦記家父身體安康,不過家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們請過‘同安堂’的頭牌坐堂郎中許天易給家父看過病,不過那許天易說家父得的是不治之症——肺癆,現在家父身體更差了,每夜都無法安然入睡,痰中多帶血絲!想必改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還是算了吧!”
“什麼?!”王靜輝有些失態的說道,不過他馬上就從蘇軾的眼神中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把蘇軾拉到一旁說道:“子瞻兄,伯父的病真的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蘇軾有些悲痛的說道:“現在已經是越來越嚴重了!改之,你也是郎中,我聽許天易說你的醫術也很高明也許會有辦法,若能減輕家父的病痛,子瞻感激不盡!”
王靜輝聽後也沒有什麼反應,在蘇軾旁邊走來走去不斷的在思考着:自己手頭還有不到十五支青黴素,還有其他少量的抗生素藥品,但除了青黴素以外其他的那些抗生素數量太少,自己也不是抗着藥房回到宋朝,那點兒東西根本就不夠用。如果使用青黴素的話,就要看蘇洵命夠不夠大,對青黴素的反應如何了……
盤算再三,王靜輝便不管華英書院的事情了,反正這裡有歐陽修之輩的文壇領袖在這裡抗着,多自己也不多,少自己也不少,他向歐陽修說明了一下要隨蘇軾回家給蘇洵看病,就勞煩他照顧一下了。歐陽修一聽立刻答應了下來,韓琦那裡他去解釋。王靜輝搞定書院這裡的事情後便拉着蘇軾上車往城中趕,先到平民醫館取出自己的那套吃飯的傢伙後就由蘇軾引路直奔蘇府。
在去蘇軾家的路上,王靜輝還詢問了蘇軾家中還有沒有人在蘇洵犯病之後有咳嗽現象,當得到蘇軾肯定沒有的回答後,他的心中還是稍微放心了些:這肺癆就是肺結核的俗稱,還分爲開放性和非開放性兩種,開放性的肺結核可以通過打噴嚏等飛沫傳染,而非開放性的則不轉染。開放性的肺結核雖然比較少見,但也不是沒有,王靜輝最怕的便是蘇洵得肺結核連帶着蘇軾、蘇轍一鍋端,那可就麻煩了,雖然史書上說蘇軾兄弟還有很多年可以活,但也沒有說他們不是得肺癆死的。
經過一路奔波王靜輝和蘇軾終於到了蘇府,此時的三蘇還沒有做什麼大官,所以要比韓琦的府第可要寒酸多了,但佈置的也是極爲有情趣。王靜輝這次是爲了救人而來,也就沒有細細打量園林的優劣,跟着蘇軾就直奔後院蘇洵的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