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讓靖綏營擴編是誰的意思,反正朝廷管糧管餉管裝備,徐衛當天就召集所部軍官研究方案,決定以當初招募王善賊部的辦法從兩河義軍中挑選士卒。他並張洪程方兩位原西軍都頭再三斟酌,定下了苛刻的入伍條件。首先成分要單純,亂七八糟的人不要想進靖綏營。其次纔是身高,力量,健康狀況。
正當他在詳細擬定應徵條件時,何灌派人來通風報信,說姚平仲也收到了消息,準備搶在靖綏營之前徵召兩河義軍入禁軍隊伍。大宋歷代都有在災年或是局勢不太平時招募百姓入伍當兵的慣例。只要有飽飯吃,誰還願意當流民賊寇?徐衛聞訊後,當機立斷,立即下令展開招募。
那兩河義軍,絕大多數都是因金軍南侵而流離失所的普通百姓。雖然加入勤王隊伍來到東京,可朝廷什麼也不管,連吃飯都成問題。若不是徐衛向上面反應情況,只怕這些人已作鳥獸散了。因此,靖綏營的徵兵佈告一發出去,義軍們羣起響應。“當兵吃餉,殺敵報國”的口號,響徹東京四郊。
姚平仲實在是一根合格的攪屎棍,徐衛剛動手,他立馬以京河制置使司的名義發出告示,廣召忠心爲國的勇士充入禁軍,企圖攪亂徐衛徵兵計劃。
京城東郊,靖綏營的文吏早已經扯圓了場子,一排長桌之前,人潮涌動。難以計數的義軍漢子蜂擁而至。文吏先以目測,年紀過長過幼,身材過高過矮一律剔除。初步合格者,便以毛筆在其臉上劃一道勾,以防有人弄虛作假鑽空子。但有個前提,凡是認爲自己有特殊技能,不管你是石匠,木匠,又或是跑江湖的郎中,掌大勺的廚子,如果在第一輪就被刷下來,可以當面申訴。在得到靖綏營確認之後,也可入伍。但如果你沒有那樣的本事而胡亂吹噓,對不起,賞你十軍棍。
徐衛派了五百多名靖綏營士卒在現場維持秩序,卻仍顯不足。這些背井離鄉的人雖然首先是衝着當兵吃餉,不忍飢挨餓來的。可也有人是因爲徐衛的原因,咱們義軍到東京後,舅舅不疼姥姥不愛,朝廷官軍有事沒事都欺負咱。是徐巡檢使替我等做主,到他手下當兵,虧待不了咱們。所以,靖綏營的徵兵文告一發出去,各路義軍如久旱而逢甘霖,爭相投奔。
“退後!退後!再往前擠,刀槍無眼!”在現場維持秩序的士卒,儼然已經是一副老兵的派頭。對這些情緒激動的生瓜蛋子呼呼喝喝,迎着那敬畏的目光,感覺自己也威風起來。最近靖綏營士氣高漲,升官的升官,領賞的領賞,指揮使還連官家賜給他的賞錢都分給了弟兄們,那咱還有啥話說?惟有用心效命而已。
徐衛和張慶兩個遊走全場,監督着徵兵事務。見臉上帶着勾的人魚貫而來,個個身強體壯,不禁喜上眉梢。有了兵,有了餉,何太尉還承諾了裝備,雖然半年時間稍顯緊迫,但凡事就怕認真,有了如此充足的條件,不信練不出一支強軍!算算時間,金軍若在**月之間再度發動攻勢,那麼何太尉設定的半年限期用意就很明顯了。一支部隊能不能用,只有拉上戰場才知道。想明白了這一點,徐衛不敢大意。
走到楊彥那裡,只見他正帶着本部十餘名士卒考察應徵者臂力。方法很簡單,那地上兩個各五十斤的石鎖,能提得起來,你就算過關。徐衛上一世雖然沒當過兵,但多少也知道部隊徵兵,體測政審必不可少,且項目極多。如今來到近千年之前,條件有限,就湊合吧。除此之外,還有一項讓所有人都摸不着頭腦的測試項目。徐衛讓軍中文吏在一塊塊刨平的木板上用筆墨點了大小不一的圓點。或三五個,或七八個,排列在一起。凡能通過前面幾項測試的人,便站在五步之外,看這些木牌,有人專門指引,讓應試者答出所指的那團有多少個圓點。
“招兵而已,身家清白,體格健壯就成,你查人眼力作甚?”張慶苦笑道。
徐衛笑而不答,朝廷官軍招兵,向來首推臂力,也就是看你能拉開多少石弓。只因大宋軍隊以步兵爲主,在對抗北方鐵騎的戰鬥中,主要依靠弓弩等遠程兵器。這規矩定於何時已不可考,但從那以後,禁軍越發重視士卒力量,以致軍中攀比臂力成風,比如嶽武穆,就以能開三百石硬弓而名揚軍中。只是你力氣再大,哪怕能將箭射出一千步遠,沒準頭能起什麼作用?而準頭靠什麼,就靠眼睛!有了鷹一般的眼力,才能做一名百步穿楊的神箭手!
無論党項、契丹、女真,都佔了產馬之地,以騎兵爲主要作戰力量。要剋制騎兵,最好的辦法還是騎兵。可自己創立靖綏營就想過,以大宋目前的條件,想組建大規模騎兵軍團那是癡心妄想。那麼退而求其次,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步兵,也未必就不是草原鐵騎的對手。而一支精銳的步兵,少不了相當比例的弓弩部隊。當初和金軍野戰時,弓箭對騎兵造成的殺傷力讓自己記憶猶新。
正滿心歡喜時,都頭李貫疾馳而來,馬還未停他就已經身輕如燕的飄下地來。這廝剛加入靖綏營時,張慶等人不有意見,說李貫形容猥瑣,身材矮小,招來作甚?可這其貌不揚的傢伙,卻身懷絕技。走飛檐那假的,可翻牆越壁如履平地卻不誇張,爲人也機靈,徐衛本打算重用此人,只是眼下還不到時候。李貫奔到他面前,滿面憂色道:“指揮使,那頭官軍也扯開攤子招募新兵。還大肆攻擊我靖綏營,說咱們待遇差,裝備差,是不入流的雜牌,投入靖綏營沒有前途。還說當兵就要當禁軍,那是天子近衛,虎狼之師。”
“去他孃的!什麼虎狼之師?望見女真人旗號就撒丫子逃跑,有這模樣的精銳?”楊彥突然竄出來破口罵道。
“我說你屬狗的?耳朵這麼尖?該幹啥幹啥去!”徐衛揮手喝道。
張慶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禁軍雖然蔑視我們,但說的也不是全然無理。咱們的待遇的確比不了正規官軍。他們橫插一槓,對靖綏營的徵兵恐怕會有影響。”
楊彥又探頭探腦的摸過來,小聲道:“要不要過去看看?”
“你是想去攪局吧,還以爲在夏津呢?看看你身上穿的官袍,你現在不是潑皮無賴破落戶了。”張慶笑罵道。
徐衛想了想,搖頭道:“不必,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召他的,我徵我的,人家正巴不得我們去找麻煩,想把這事給攪黃了。”姚平仲睚眥必報,上回告自己的刁狀沒成功,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現在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擴充實力上,可沒閒工夫跟他去鬥。
第一天下來,靖綏營招到的合格新兵不到三千人。而據禁軍放話說,他們已經招了七八千。義軍這塊饃就那麼大,幾口咬下去可沒剩多少了。楊彥等人有些着急,建議徐衛放寬標準,先把人搶到手在說。到時候不合格的,想辦法踢出去就是了。可徐衛堅決不同意,一來他堅持走精兵路線,二來靖綏營剛剛擴編,不能幹失信的事。張洪程方兩位都頭也表示反對。還作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徵兵不比嫖娼,一貫錢是個洞,十貫錢也是個洞。一個好兵放在爛部隊裡不起作用,可要是一支好部隊混進一個爛兵,那就是顆耗子屎,能攪臭一鍋湯。
第二天,靖綏營招募地明顯比頭一天冷清些。軍官們起初還以爲是咱們徵兵嚴格的消息傳開了,打擊了應徵者的積極性。可據李貫探聽的消息說,禁軍忒不是東西,居然使了下三爛的招數。一面瘋狂攻擊靖綏營,一面放話,禁軍限期招募,過時不候。那義軍中雖然不缺忠義爲國之人,但更多的,只是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你讓他愛國也成,可先得讓他填飽肚子。禁軍那邊幾乎沒有什麼門檻,不像靖綏營這處那麼多條條框框。於是那些觀望的人蜂擁投向禁軍。
楊彥等人把姚平仲的祖宗八輩都罵了一個遍,可這也無濟於事。面對**裸的誘惑,換成是你,只怕也會和那些義軍一樣選擇。眼看着靖綏營的招募席前越來越冷清,軍官們乾着急沒辦法,這才四月不到,就有人開始上火了。
正當一衆軍官束手無策時,徐衛拉了包括自己親兵在內的一千部隊開到招兵現場。什麼也不幹,就列成方陣。衆人不明就裡,也不敢去問徐衛。心說指揮使辦事,總有他的理由。第一天沒有什麼效果,可從這一千部隊開到現場的第二天起,前來應徵靖綏營的人明顯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