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地牢裡,劉六符走下石質的階梯來到張儉的身前,張儉這個原本意氣風發的左丞相已經變得蓬頭垢面,大概是一夜白頭的原因頭上的白髮中夾雜着些許的黑色更顯衰敗。
喉頭稍稍堵塞,劉六符澀聲道:“仲寶……”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字,張儉擡頭,蕭惠和劉六符的模樣出現在眼前,張儉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使勁的揉了揉眼睛才真的相信是他們二人,猛地撲了過去拉扯着劉六符與蕭惠的衣袖嚎啕大哭。
直到此時他還不相信耶律宗真戰死的消息,哽咽着詢問:“陛下……陛下……真的戰死了?蕭惠,你告訴老夫這不是真的……我情願相信這是對我的陷害也不願相信陛下戰死!”
蕭惠瞧見張儉的模樣微微一嘆:“陛下,當真是戰死在鴛鴦泊。咱們大遼輸了……”
原本哭號的張儉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猶如朽木一般癱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地上已經散亂的秸稈直直的發愣,嘴中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劉六符緩緩蹲下對着張儉說道:“仲寶,陛下已經戰死,大將軍囚禁你也是情有可原,大遼沒有忘記你……”
張儉無力的擺了擺手道:“無妨,即便是伯仁殺我又如何?陛下之死乃是我獻計與上,否則陛下也不會奇襲大宋皇帝的御帳營地,一切罪責歸結與我的頭上也無妨,現的重中之重乃是守住大同府,否則整個燕雲都將淪陷,宋人得燕雲則如魚得水,我大遼南下將難上加難。想必陛下的在天之靈也希望如此,只要稍加利用哀兵必勝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是到了現在張儉還是擔心燕雲的問題,更加擔心不能完成耶律宗真的囑託,他要完成陛下的皇帝的夙願,否則心中的愧疚便會把他折磨死,張儉覺得自己活着的唯一價值便是守護大同府,等待大遼的援軍收回燕雲之地。
劉六符長嘆一聲道:“仲寶,燕雲之地對我大遼固然重要,但現在卻有燃眉之急急需解決……”
聽了他的話,張儉猛然高聲道:“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得上燕雲?你的意思是大遼要放棄大同府,甚至回兵上京?!”
不愧是左丞相,張儉通過劉六符的話便窺見端疑,既然如此蕭惠也不打算瞞着這位曾經的老友,澀聲開口道:“我大遼皇嗣正統面臨奪嫡之戰,皇太弟耶律重元可能奪取帝位……皇妃命我等回師上京城,助皇長子繼承大統!”
張儉聽了蕭惠的話破口大罵:“卑鄙無恥!奸佞小人!蠢豬!……家國不分!此時怎能放棄大同府?一旦如此我大遼再無收回燕雲之望!難道他耶律重元要做大遼的罪人不成?他死後如何有臉面去見我大遼的列祖列宗?!”
話是這麼說沒錯,劉六符和蕭惠苦笑着對視一眼道:“耶律重元狼子野心,在他面前皇位可比燕雲之地更加重要,他的兒子耶律涅魯古更是散播謠言,並把當年的傳位之事四處宣揚……”
張儉大駭,拉着劉六符的衣袖道:“怎麼會這樣,當年陛下的一句酒後之言豈可當真?!難道朝中就沒有大臣反駁他?!”
劉六符臉色難看的說道:“豈能沒有,但陛下確實說過傳位皇太弟的話,這也是許多人知道的事情啊!”
蕭惠和張儉臉色難看的望着劉六符道:“這麼說來上京城已經開始劃分勢力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劉六符還是無奈的點頭道:“沒錯,上京城的文武官員,南北衙門已經有一部分開始支持耶律重元了,也不知他許諾了多少的好處。”
三人默默無語,其實還是耶律宗真自己留下的禍端,當年陛下困母收權是他耶律重元提供情報有功,被封爲皇太弟。由此也倍受皇帝的恩寵與信賴。
即便是皇帝留下的爛攤子作爲朝臣的蕭惠張儉等人也要替他收拾,劉六符哀聲道:“帝王之殤,血脈中落,此乃天下之悲也!”
張儉很快站了起來,望着劉六符冷聲道:“你還是不要站在感慨萬千了,此乃萬急之時,你們信我便放了我,某必將拼死護衛皇長子登基爲帝!”
蕭惠和劉六符對視一眼,看來張儉是知道大遼現在離不開他,是啊!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以張儉的智謀和手段卻是能幫助皇長子順利登基爲帝。
既然如此劉六符便升水推舟,原本他便準備讓張儉輔佐皇長子登基爲帝,現在張儉給了臺階自然讓他下來,劉六符開口道:“你怕是知道老夫的來意,上京城一別你都沒來送我,現在你落了難我還要幫你。”
張儉笑道:“我便知道你是大難不死,沒想到現如今卻是我的救星,也罷,我便承你的情,待皇長子登基爲帝,一句張儉該殺,老夫便立刻碰死在御階之上如何?”
劉六符伸手與張儉互擊三掌大笑道:“此乃大善!”
蕭惠終於滿意了,在他看來張儉並沒有逃脫罪責,可他豈知文臣之間的貓膩?如若張儉真的輔佐耶律洪基登上帝位,那耶律洪基還會讓他死嗎?
張儉說的輕巧,其實不過是障眼法而已,劉六符明知如此但一樣讓要借用他的力量,畢竟是曾經的左丞相,也是耶律宗真的左膀右臂,他的手段乃是相當出色的。否則皇妃蕭撻裡也不會指名道姓的讓他輔佐皇長子。
劉六符拍了拍手,便有侍者端上華麗的絲綢公服獻上,並且張儉曾經的左丞相印信也在其上,彷彿張儉不是在蹲大牢只不過是住了一下驛站而已,身帶腰飾一應俱全。
連牢頭望向張儉的眼神都沒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與仰視。他說什麼來着?只要左丞相大難不死,必定會有東山再起之日,看來自己偷偷給他好的待遇是對了的,整個大牢中只有張儉的飯菜是從外面的酒樓訂的,也只有他張儉的草垛是乾淨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