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在木蘭圍場待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希望遊說大宋的臣子以達到勸說皇帝的可能,但事實上大宋的臣子見他從宮帳之中出來的臉色便知道他的要求被官家拒絕了。
鴻臚寺的人當然把約翰前來的意圖轉告給了中樞,這種事情中樞知道了六部的諸位相公也就知道了,而左、右諫議大夫也是知道了,但卻沒有給趙禎任何的諫議。
顯然他們和趙禎的觀點一樣,大秦人來的太晚了,根本就不是時候,要聯合大宋就要拿出誠意,在收到大宋對塞爾柱發動襲擊的時候就果斷出兵拂菻國便是。
現在提出和大宋聯手,豈不等同於讓大宋牽制塞爾柱,斷絕他們對拂菻國的援助嗎?被人利用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大宋的官員在看不到誠意的情況下不會相信大秦會在攻陷拂菻國後繼續對塞爾柱發動進攻的可能。
大宋的目標很明確,懲治塞爾柱越來越猖狂的行爲,而大秦的目標也很明確,征服拂菻國,擴大疆域,順便解決信仰問題。
於是乎大宋官員的決定也很明確,無論約翰到了那位大臣的軍帳之中,都會得到熱情體貼的招待,但只要把話題扯到聯合這件事上,大宋的官員就會東拉西扯一筆帶過。
這些臣子甚至不需要和趙禎通氣,只要知道官家拒絕了他們就會極力的去“打太極”。
約翰知道自己在大宋已經走入絕境,此次計劃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他想不到爲何大宋皇帝會毫不猶豫的拒絕,甚至連考慮一下都不願意。
范仲淹在帳篷中招待了約翰,這是他所到的最後一個帳篷,也是寄希望最大的帳篷。
說來也奇怪,約翰這位精通東西方文化的使者和大宋的宰執卻聊得頗爲投機,那是有一次他前來大宋爲趙禎賀壽的時候,無意中與范仲淹閒聊兩國文化的差異,誰知道越聊便越投機了。
范仲淹的帳篷不小,是文臣當中規格最高的一頂,當然因爲他身份的關係,四周並沒有多少帳篷在側。
這是此次秋獮的規格,相公們的帳篷在一起,獨立於文官的帳篷。
僕從已經泡好了茶水,范仲淹用力的把弓弦上緊了些,指了指茶水道:“趙復還你先喝茶,這是陛下賞賜的龍團茶,味道香濃,老夫知道你的喜好,便提前命人給你泡好了。”
趙復還是約翰的中文名字,這是趙禎親自賞賜的,取燕去又復還之意,朝臣們現在都習慣這麼叫他了,總覺得這名字比約翰好得多。
約翰端起茶杯,看着其中清亮的茶水苦澀的笑了笑:“漢家有句話: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眼下我卻沒能爲我的君王分憂,實在是沒有心情喝您這麼寶貴的茶水,喝了纔是浪費了您的良苦用心。”
范仲淹笑了笑,給弓弦上的牛筋塗抹油層:“我不是拒絕你的……”
“什麼?!”
約翰的茶盞掉在桌上,差點打碎,茶水飛濺全身,但他卻一點也不在意:“範相公此言當真?!”
范仲淹皺眉:“使者便要有使者的禮儀,眼下你這模樣成何體統?!老夫自然不是拒絕你,因爲已經不用老夫拒絕,你在陛下面前吃了閉門羹,那在我這裡肯定是不能提那件事的。”
約翰失望的端起茶盞,放到嘴邊才發現裡面沒有茶水,給自己又倒了一碗:“範相公白白的讓我高興了一場!”
范仲淹把弓箭放入皮囊之內笑道:“但我卻可以爲你解惑,你可知爲何陛下想都不想的拒絕你?很簡單,因爲並不信任,雖然我沒有看見國書,但我卻知道陛下的反應說明你大秦國的君王打算利用陛下!”
“何以見得?您雖然是宋國的宰執,但卻不能無端揣測我皇的誠意!”
“誠意?!”
范仲淹笑了笑,在桌子前面坐下,再次給約翰的茶盞中斟滿茶水道:“若是你們真的有誠意就應該早些把消息傳過來,而不是在我大宋和塞爾柱的戰爭開始之後纔來說和這件事。”
范仲淹看着目瞪口呆的約翰笑了笑:“若是我猜的沒錯,官家也是對你們時間上的拖延而表示不滿,這種情況是沒人會相信你們的誠意的。
當然回去之後我會訓斥鴻臚寺卿向言,他不該讓你前來木蘭圍場面見官家的。但他的能力並不足以判斷這件事情也不能全都怪他。”
沒想到范仲淹說的話居然和大宋皇帝說的差不多,約翰可以對上帝起誓在面見大宋皇帝的時候范仲淹絕不在場!
大宋宰執敏銳的眼光和極高的判斷力已經讓約翰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己比不上他的政治智慧。
“我還是那句話,趙復還你作爲一個學者或是商賈比做一個使者更爲合適,你不適合在君王身邊待着,你的智慧不足以讓你擁有現在的地位,你的地位不是你的君王給你的,而是我大宋皇帝給你的,因爲對你的信任,所以陛下要求你作爲大秦國的最高使者,也是因爲這份信任使得你成爲大秦皇帝的一枚棋子。”
范仲淹的話讓約翰猛然一驚,他的反應雖然不是很快,但還沒到被人提點都不清楚的程度:“你的意思是說我也被騙了?”
“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大秦皇帝的計劃而已,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告訴你,只是希望你盡力遊說官家,讓官家爲你們拖住塞爾柱,而你們大秦進攻拂菻國的時候不會有塞爾柱人作爲他們的援軍。”
約翰在桌子前面愣了好一會,經過范仲淹的解釋,他隱隱覺得他是對的,但他卻又不相信自己的帝王會做出這種事情。
高貴的亨利三世會利用自己作爲欺騙大宋的棋子嗎?會利用大宋來完成對拜占庭的進攻嗎?
會在攻陷拜占庭之後便停止前進的腳步,然後繼續看着東方陷入戰爭嗎?
突然之間約翰覺得一切皆有可能,他發現自己的眼光和智慧真的如范仲淹所說不適合在政治中生存下去。
自己的君王是要利用宋帝國,而宋帝國的皇帝卻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陰謀,那這個世界還剩下什麼?
他不知道,趙禎早就說過一句話,國與國之間唯有利益是永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