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餘深私聊了一會,待漏院提供的早餐便也送上,自然還是分餐制。
餘深作爲當朝太宰,所用早餐卻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主食是一碗魚肉菜粥、配一小碟醃菜、一碟籤菜,一小壺米酒。至於黃傑倒是有好幾種組合可選,最終黃傑選了湯餅加上羊肉饅頭配鹹菜的組合,胡亂吃了之後,便也靜坐等候禁門開啓。
這期間,他也被請去了外堂敘話,但也僅是寒暄,並沒有弄到什麼特別的消息,看起來很多消息對下級官員也是保密的。
待至五更末刻,自然有待漏院的官員前來通傳,大夥兒便也再次魚貫而出,來到了禁門之外排隊。這時倒也瞧見,禁門右側的隊列裡,高俅雖然拍在前列,但在他前面還站着十幾個身着明甲的將領,只是瞧服色和甲仗形式,最多也就是些中高級軍官,黃傑正好奇這些人怎麼能夠排在當朝太尉和殿前司殿帥前面的時候,便聽門前的人羣裡突然傳出一聲十分耳熟的朗聲長笑,不由暗自一驚道:“童貫這廝還朝了?”
根據之前從韓進寶處得的消息,如今大宋與西夏的戰事可謂十分糜爛,不論是劉錡的親爹秦鳳經略使劉仲武,還是熙河經略使“西州名將”劉法,都被西夏國主李乾順打得各種不要,焦頭爛額的童貫只能坐鎮蘭州兩路支應。
按說,以韓進寶的說法,童貫這廝應該絕對是不敢抽身在這個節骨眼上返京的,但一想這“聯金攻遼”本就是由童貫和蔡京兩人主導的大戰略,如今金使終於輾轉抵宋,他要是不回來倒也正說不過去了。
如此,想來這眼下排在武將最前排的十幾個中高級將領該也是童貫麾下的將軍,這般還朝倒也有資格排在最前列。
未幾,但聽禁門上的聞登鼓再次敲響,待報卯時正(早上5時)後,兩扇紅木銅釘的大門便也悄無聲息的打開,自然有小黃門打着燈籠前來接引入內。
而此時,天邊都還沒有泛起魚肚兒白!
這如今朝中的朝會大致有三種:大慶殿大朝會,一般是正旦或國有大事之時舉行;垂拱殿視朝,允許宰相以下重要職事官參加,常有重要事務進奏;以及日常的文德殿常朝。
按說今日十五,本來該是在垂拱殿視朝,這屬於日常朝會的一種,流程爲官家接受中書、樞密院、三司、開封府、審刑院、請對官的奏事。不過昨日卻早就通報,今日的朝會規制乃是大慶殿的大朝會,因此自然小黃門便也引着衆人迅速的往大慶殿行去。
這大慶殿的大朝會,半月前的正旦(正月初一)黃傑來過一次,只不過當時也是走馬觀花走個流程,天色又暗也沒什麼風景可瞧。但這次走時,卻發現沿途所經過的宮室、殿宇全都使了超大形制的燈籠照明,戍衛也是全副武裝精神抖擻的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擺開了證實,甚至就連站在各個宮室殿外不知道幹嘛的小黃門也都是打着絹帛糊裱的燈籠,連身上的袍服看起來也是新嶄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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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時都沒有這般講究,自然叫黃傑看得狐疑,走走停停,待抵達了大慶殿前時,便聽內監開始唱名,被點到名的文武官員便也應卯而入,到是有小黃門直接來引黃傑入了文德殿門外幕席休息,這般唱名自然沒他的事兒。
這文德殿門外朝堂常以殿前東廡設幕,下置連榻、冬氈、夏席,謂之百官幕次,是專門針對位尊的國公、以及年老體弱或是身有疾病、殘疾官員的優待,無事之人可與在此處歇腳等候。
等黃傑入了幕席坐下歇息時,卻發現自己被安排在獨自一隅,且席間併爲設了燈火,正有些揣測時,但見一個高大身影突然走了過來,就坐在黃傑對面,低聲笑道:“好小子,幾年不見,如今倒也真叫老夫刮目相看!”
黃傑聽見聲音便也悚然一驚,都不用看清這人面貌,便也知道這人是誰了,忙起身叉手道:“子英見過媼相!”
童貫低聲一笑,道:“莫要虛禮,坐下說話!如今身在內庭,便喚老夫官職即可!”
黃傑忙也側身坐下,道:“是!樞密使!”
但見陰暗之中,童貫微微側頭來瞧,上上下下將一身道袍黃傑打量了一番後,便也笑道:“大郎,你赴考受阻之事,老夫使人問了,卻也當真不是有人從中作梗。不過如今也好,有個超然物外的身份,行事更是爽利。不用如老夫一般,便是身居樞密使高位,卻事事都要受人掣肘!”
童貫這般說話,黃傑哪敢接口,童貫也是哈哈一笑,便也切入正題道:“昨日老夫已經與高太尉一晤,得知了車陣之事。如今西北正是多事之秋,老夫有一個不情之請,萬望大郎成全!”
黃傑眉頭一皺,卻忙道:“不敢!樞密使所想,子英其實早有準備,這些日子已經引了捧日軍右廂韓進寶部馬軍入陣合練。若急,即日就可拔營上路,許我鏢局一隊鏢師沿途作訓,抵達蘭州之日,該也能具備七成戰力。若不急,能許三個月的時間編練,屆時十成戰力定無差池!”
童貫聽來大喜,當即一掌拍在腿上,哈哈大笑着喝道:“好!好!好!好你個黃傑黃子英,老夫果然沒有看差人!”
又道:“此事,說急也不急!不如老夫許你六十日時光,儘速編練成軍。你鏢局的鏢師也只管編入禁軍就是,錢糧、軍械、兵馬也只管開口,此軍若能在西北建下奇功,老夫定有厚報!”
黃傑便也叉手道:“爲大宋出力,爲樞密使分憂,自是該當,不敢求報!”
童貫喜形於色,又是連道了三聲好,突然問道:“金使入朝一事,大郎可知道?以爲如何?”
黃傑眉頭一皺,想了想便也直言:“與狐謀皮,縱智有不怠,尚可持之以力。與虎謀皮,若力不能及,定爲其所反噬,殊爲不智!”
童貫聞言一愣,便也撫須思索起來。
這“與狐謀皮”,本是出自《太平御覽》卷二○八引《符子》,曰:“周人有愛裘而好珍羞,欲爲千金之裘,而與狐謀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與羊謀其羞。言未卒,狐相率逃於重丘之下,羊相呼藏於深林之中,故周人十年不制一裘,五年不具一牢。”
大意是:有個周人喜歡狐裘和美食,於是去跟狐狸商量準備謀其皮而制裘,又去跟羊商量準備用它的肉做烤全羊(少牢之珍也即全羊,太牢爲全牛),結果狐狸和羊自然跑了。
而黃傑方纔話中所言的意思,是說人跟狐狸謀其皮,就算你聰明不過狐狸,至少你的力量比狐狸強大,總是能用強來達到目的。可若是跟老虎謀其皮,萬一你的力量壓制不了它,恐怕就會被其反噬,這就很不明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