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着,又有十餘個黃州衛抱來不少弓刀盾劍,也是一股腦的丟在趙官家等人腳下,都不用細看就能發現這些全都是宋軍制式的裝備,尤其是那繪有獸面的油木盾牌,更是大宋禁軍所獨有的裝備,邊軍多用的藤牌盾和實木盾,所以這宋軍頂級的裝備,如今卻叫遼國細作拿來攻打車陣,此事可就不是輕易能夠搪塞了。
黃傑的指控,自然是非常嚴重的,宋遼兩國乃是宿敵,至今爭鬥百餘載,就算遼國派了細作前來襲擾也不奇怪。但是這般敵國細作以本國禁軍的裝備來行事的事情,可就不單單是一個軍事衝突了,這其中涉及的政治問題只怕關係了成百上千乃至上萬個腦袋會不會搬家。
“查!徹查!給朕徹查!”趙官家畢竟不是個昏君,雖然直到此時,很多他已經知道的事情還不能泄露,但如何在人前做一個好皇帝,這一點他就算拿不到滿分,但起碼是及格的,但見他面色豁然一變,狀若怒獅一般,轉身便也喝道:“諸班直衆將何在?給朕徹查,查不出來,朕便直取了你們的首級!”
這諸班直乃是宋皇最爲親近的貼身禁衛,《宋史·兵志一》:“禁兵者,天子之衛兵也,殿前、侍衛二司總之。其最親近扈從者,號諸班直。”
也即是說,諸班直其實就算護衛皇帝的親軍,地位要在一般禁軍之上,所以趙官家命諸班直負責調查此事,可見重視的程度也是足夠的。
當即諸班直隨來的幾個將領便也出來跪地接旨,而後便也怒氣衝衝的領旨行事而去,想來今夜東京城中是免不了雞飛狗跳了。
黃傑見趙官家做出這般表態,卻是冷眼來看,待趙官家裝模作樣的好一番佈置,又下了十餘道口諭,甚至就連這黃家車陣的一應損失,都下了御旨命內府撥付,總算是消了黃傑的火氣。
黃傑便也裝模作樣的領旨謝恩,便道:“如此,還請陛下轉回宮中,此地乃是戰禍兇險之地,不宜久留!”
趙官家本還想與黃傑聊聊車陣之事,卻不想黃傑居然這般就要趕他回宮,正一臉錯愕的時候,誰知黃傑竟道:“若陛下不忙回宮,不知可否請了御筆,爲俺家的姬娘記個姓名?前些日子,她們還剛剛在昇平樓上爲陛下獻藝,誰知今日卻是從此天人永隔……”
這話說的趙官家心中一痛,他本也是個多情之人,再說這般要求倒也無可厚非,當下便也允了,自有人備好了紙筆,黃傑便也走到那草蓆中間,一個個揭開覆着的白布,便也報了起來:“王氏五娘名碧荷……陳氏二孃名招娣……羅氏大娘名玉奴……”
一個個名字,便也代表了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女嬌娥,一開始趙官家的字還寫得工整,到後來字跡便也漸漸亂了風骨,待他寫完三十三個黃州姬的名字,原本握筆穩健的手已是微微顫抖,冬日裡額頭上竟也微微見了汗跡。
罷了筆,趙官家瞧見黃傑一臉悲痛之色,也不知道如何寬慰,只能隨口宣慰幾句,便也打道回宮。只是走時,黃傑也不忘道:“今夜禍事延綿,東京城中受災百姓也是不少,還請陛下降下恩旨,寬厚撫卹!”
趙官家自然答應,便也着令開封府、巡城司和有關的衙門即刻就辦,少宰王黼負責督導。
於是乎,直到四更初刻,趙官家一行也才離開了車陣,轉回宮中去了。不過走時特別要高俅指派了殿前司人馬,領了城外緊急入城的捧日軍一部就駐防在城陣外圍,那部人馬的指揮使也不是外人,正是當年隨童貫征討王慶的韓進寶,也算是熟人了。
只說,待趙官家等人走遠了,車陣中再次恢復平靜之時,卻也聽見黃傑咳嗽一聲,對滿地蓋着白布的死屍道:“好了!都起來了吧!”
頓時,就見原本悄無聲息的白布突然動了起來,三十三面草蓆上,陸續便也坐起了二十九女娘來,一個個都是滿臉嬉笑,哪有什麼傷患。見有四個不曾起來,黃傑便也叫人去看,很快便有人道:“四個劣貨,竟都睡熟了!”
自然掐捏鼻都叫弄了起來,女娘們便也嘰嘰喳喳的起身來到方纔趙官家寫字的地方,便來討要名封瞧看,都是興高采烈模樣。
黃傑瞧了她們模樣,便也戲道:“拿回去可收好了,等過個三五十年,你們全都那啥之後,倒也好用。”
這黃傑要趙官家寫的名封,便也就是用作祭奠牌位時當模子的字樣,女娘們聽來卻也嬉笑一聲,便有一個娘子笑道:“少主卻是吃味了!只不過予是王氏三娘碧荷,又不是五娘碧荷,這等當今官家的御筆,也就只能私下收着瞧看瞧看,卻不敢留着日後來用,怕犯了欺君之罪。”
其他女娘都是嘻哈附和,卻也都是各自討要了去,絲毫不理吃味的黃傑。到是那岳飛,此時正好送走了趙官家等人轉回,便也卸了頭盔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對黃傑道:“師兄,俺……”
黃傑看他樣子,便也道:“如何?莫非你也想討名封?方纔官家在時你怎不去問?”
岳飛欠欠的一笑,道:“這憑大的功勞,卻叫是俺唾手得了……”
黃傑便也笑道:“俺這師兄,是個貨真價實的道士,要甚戰功?叫你頂着,自有用意,可要管牢了嘴,莫壞了師兄大事!”
這原來,黃傑帶人衝散了南陣的賊軍後,正好岳飛來救,他便也讓岳飛領着後援的黃州衛只管追殺。而後又料算此事平息後,趙官家肯定要來瞧看,便也急忙要車陣裡原本全副武裝着甲殺賊的黃州女衛們全部卸甲僞裝,更讓三十幾個僅僅受了輕傷的女娘躺在白布下面扮作死屍,就是爲了演一出苦情大戲。
這鳳隊黃州女衛的一身裝備,規制不但大體上與龍隊男衛相同,實際上在某些方面防護等級還要跟高上一個層級。今夜一戰,不但沒有一人戰死,受傷最重的人也不過是肩頭和背部的甲冑夾縫中了兩箭而已,方纔黃傑親自動手做手術的那女娘,實際上就已經是今夜一戰中受傷第二重的傷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