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王黼的大管家便領人取了一擔箱籠趕來,當即趙官家便也下了御座湊近來瞧,待到王黼親自將箱籠打開時,果然有一股聞所未聞的奇香撲面而來,直叫趙官家與樑師成都是咋舌不已。
這一擔香土,乃是王黼當時親自取自坑心的好土,取回家中後也是一直將箱籠密封,不敢讓香氣外泄,此時打開之後,頓聞奇香沖天而起。
樑師成湊近來聞,很快便也出現迷醉神色,身子微微一斜,險些就站不穩,連道:“奇了奇了!咱家爲何略感微醺,好似飲下了幾十盞美酒一般?”
趙官家雖然不像樑師成那般貪婪來嗅,卻也略作深吸,自然也是感覺了略有微醺之意,也道:“此味可比數十年之佳釀,果真讓人醉意憑生!”
這君臣都是富貴之人,自然懂酒知酒,所以一聞便也能料定十有八九乃是酒香,只是這般酒香定然非是人間凡品,再配合王黼之前的白虎遺香之說,當即趙官家便喝道:“來人!速速將酒坊使召來!”
這酒坊使自然是官酒釀造方面的最高官員,得了趙官家召喚自然火速趕來,待他來到昇平樓時,那奇香已然逸散了不少,等他連滾帶爬的上得樓來時,依然還是被這香味給驚着了。
待這酒坊使趴在箱籠邊上嗅了又嗅,還抓了些香土嚐了嚐後,便也閉着眼睛道:“啓稟陛下,若是小臣所料不錯,這等香液合該是用了麥、稻、糯稻、粱、粟這五糧釀成,此外小臣還嗅着些微的梨木之氣,或是用梨木之器盛之?”
趙官家拍手一笑道:“是了!這等香液,該是五糧釀成,哪能是什麼白虎遺香,那道人既然會制蠱,便會制酒也不稀奇!”
當下趙官家便也名那酒坊使取了一合香土回去研究,務必要探查出這五糧所釀香液的製法出來,隨後這才記得本是叫王黼、樑師成二人來陪他飲宴,便也下旨起了歌舞,開席吃酒,黃天八也就成了佐酒的好料。
王黼口才極好,又博聞強記,於是便將與黃傑的論道,摘除了有關金宋之盟的事外,都是原原本本的道來,其中一些有關“道”的註解和觀點自然與趙官家的不謀而合,還有一些新穎的觀點也引得他認同,這一席酒宴足足吃到了三更末刻才罷,而後王黼與樑師成便也聯袂出宮而去。
如今王樑兩家本是鄰居,自然順路,這一次王黼也不敢推辭了,便陪着已經微醺的樑師成坐轎,行至半途時,樑師成突然睜眼抓着王黼道:“將明,可是有事相瞞?”
王黼如今也是吃酒吃得微醺,聽樑師成突然喝問,險些驚出心髒病來,但他腦子也是靈活,急忙答道:“不錯!恩府先生,方纔卻有一事,不敢稟了官家!”
樑師成老神在在的一笑,便也道:“卻是何事?可是也要瞞了咱家?”
王黼忙將黃天八點評金宋之盟的事情說了,樑師成聽來也是眉頭一皺,作爲和王黼沆瀣一氣的同夥,他的三觀自然與王黼相投,也覺得童貫這番弄出什麼滔海尋金結盟的事情有些異想天開,這遼國再怎麼不堪,那也是百餘年來壓着大宋的巨獸,跑去遼東尋些野人聯盟滅遼,當真是圖惹人笑耳!
想了想,樑師成便問:“此事,要不要去尋了高老兒來商議一番?”
樑師成口中的高老兒自然不是別人,乃是當朝太尉高俅,王黼便也答道:“也不忙在今日!只是,恩府先生,今夜官家全然不提是否要見那道士,卻是爲何?”
樑師成便也嘿嘿笑道:“官家心思本就玲瓏多疑,只怕至今還是認爲將明不知從何處尋了個道士來做戲,怕是要自去查探一番,只需靜候就是。對也!記得使人看好了那道士,莫要出了什麼事端!”
王黼便也笑道:“倒不怕他跑了,聽說他已經與那封宜奴下了禮聘,且弄得街知巷聞,只怕是一心是要在東京博一個出身。”
樑師成聽了,便也笑道:“這廝倒也真有些手段,咱家聽說這封宜奴與那位也是金蘭之交,想來眼光也是不差纔對,卻叫這廝得了手。說起來,那位也是倔強,卻叫官家勞心,俺等糟心啊!”
王黼聽來也是點頭道:“不如,恩府先生再用些心,設法玉成此事,如此延展也不是個事兒!”
樑師成便也嘿嘿笑道:“都怪那周老兒,弄什麼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這老廝才情倒也不錯,就是少些眼力,弄成如今境地,聽說如今他在處州,卻還與那位通書?”
王黼聽來一嘆,當初周邦彥躲在李師師牀下,聽得趙官家與李師師之事,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居然做了一首《少年遊·並刀如水》出來,雖然惱了趙官家,卻在李師師的求情之下居然因禍得福,從戶部稅監被提拔爲專管樂舞的大晟府提舉,但趙官家雖然容了周邦彥,卻難容李師師,便也與她慪上了,誰知這李師師也是個犟驢脾氣,竟然也不認錯,雙方便是如此僵持了下來。
哪知不久之後,卻是蔡京因爲彗星之事罷相倒臺,周邦彥隨大流進了兩首抨擊斥述蔡京的宮詞,待政和二年蔡京復出時便也倒了黴,先被黜去了順昌(今安徽阜陽)任縣令,如今又被貶去處州(今浙江麗水)做通判,也是夠悲催的!
想想,王黼便也吟道:“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悽惻,恨堆積。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
樑師成便笑道:“蘭陵王……這老廝終是自食其果,怪得誰來?也罷!咱家便也使些氣力,先將那位之事給了了,再將他給迴轉來就是,少了這老廝在官家身邊,倒也卻了許多趣味!”
當初周邦彥任大晟府提舉時,自然少不得與王黼和樑師成交往,周邦彥本是少有的姿綽詞人,才華橫溢,也不討人厭,與王樑二人多少還是有些交情的。再說這之前,趙官家去幸李師師之事,說起來也是王黼和高俅二人攛掇的,而周邦彥認識李師師在前,且李師師也是唱着周邦彥的詞成名,如今看他倒黴,在嶺南苦瘴之地(當時浙江也屬於嶺南)吃老米,自然是不忍心。
定下計議,轎子也到了府門前,二人便也作別,各歸了各家。只是王黼不知,待他入了王府之後,街角處便有一個匿蹤漢子迅捷而去,不過一刻時辰便也奔到了青雲觀,報與黃傑道:“下午酉時二刻,宮中來人召了王黼入禁,半個時辰後又命人去王黼取了一擔箱籠,該是王黼得自梨園的香土,直到三更末刻方纔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