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虞侯聽着這後生開口乃是一腔純正的汴梁口音,便握緊手中哨棒跺腳問道:“兀那莽撞後生,汝這大蟲可是家生的?”
粗壯青年忙不迭點頭道:“是!如何?”
都虞侯忙道:“速速解下來,讓某家打殺了!”
粗壯青年不由愕然道:“憑甚?”
都虞侯聞言一怒,伸手一指身後道路盡出巍峨的汴梁城牆喝罵道:“東京城下,豈能容大蟲在此咆哮?”
粗壯青年聞言擡頭一看,倒是也看到了東京城牆,卻不由走神道:“啊吔!卻是來到東京了!”
也在這時,只聽騾車之中又傳來一聲野獸嘶吼,旁人聽了還無反應,倒是都虞侯聽了不由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兩腿噔噔後退數步:“車中竟然還有熊瞎子!”
粗壯青年急忙道:“軍侯怕是誤會了!俺的大蟲和熊可是打殺不得,且待俺把文書找找!”
說完粗壯青年忙轉身從車中取來了一個褡褳,很快翻找出一摞文書告身,其中還夾着好幾張度牒。隨即見他下了騾車,規規矩矩的將文書與這都虞侯觀看,都虞侯接過之後掃了兩眼,倒也看明白了:“蜀中成都府玉局觀道士黃天八……嘶!熊力士?虎將軍?”
沒成想這青年車上的熊虎都是有度牒的道家護法,再看告身也就明白了這眼前名叫黃天八的青年乃是蜀中成都府玉局觀的道士,奉命將這兩尊道家護法送至東京城內的青雲觀。
都虞侯連着嘶了好幾聲,倒也熄了要將車上大蟲和熊擒下打殺的意思,但還是拿眼瞧看,有些擔心道:“敢問道長,可否將大蟲與那熊羆囚於籠中?城中嘈雜熙攘,可萬萬不敢傷人啊!”
那黃天八忙道:“這是自然,軍侯可上來查看,沿途穿州過府之時都是困於籠中,只是今日放風不小心忘了時間罷了。”
那都虞侯小心翼翼的上前一看,果然看見車中置有束鐵的囚籠,黃天八隻是呼喝兩句,這身有丈長,周身花紋黑白相間的白虎便乖乖落入車中,自覺進了車中囚籠。見白虎和車中另一隻成年棕毛大熊分囚兩室,瞧往束鐵囚籠也算堅固,倒也無虞差池,便道:“甚好!甚好!這便速速入城,某家弟兄且爲道長開道便是了。”
黃天八卻是叉手爲禮道:“多****侯了!”
當即那都虞侯大喝一聲,驅散了圍觀的閒人,便領着弓手們前驅開道,待行至城門處時,黃天八謝過虞侯相送,卻道初入東京不辨道路,不知如何去往城中青雲觀。
都虞侯倒也大度,便叫過一路跟隨觀望的花胳膊胡二引路,隨手還打賞了幾個大子兒,叫胡二切莫怠慢了道長。
待花胳膊胡二引了黃天八去,那都虞侯卻是兩步上了城門樓頂,瞧着遠去的騾車搓揉着下巴奇哉怪也的唸叨起來,身旁有跟隨的弓手問道:“張虞侯,這道人有何奇怪之事?”
張虞侯皺眉道:“蜀中離俺東京城千里迢遙,此人孤身在途卻能照看好一熊一大蟲,此爲奇哉!某家又瞧此人身軀健碩虎背熊腰,細看他雙手卻又發現白嫩如女娘,不似練過兵刃的摸樣,此爲怪也!”
弓手想想便也笑道:“俺聽此人一口京腔,也認他做汴梁子,卻也不想他是初次踏足東京。虞侯纔來當值不久,卻不知這新鄭門外客商如鯽,迎來送往的怪事多着哩!往後見得多了,倒也就見怪不怪了。”
張虞侯看着漸漸走遠的騾車,便也點頭下了城。
這東京繁華地,只是近深秋。
十月的汴梁,繁華依舊中自然感覺到不到深秋的蕭瑟,騾車轔轔而行中因爲有了胡二自來熟的講解,一路上倒也行得鬆快。
“道長當真是初次來京,不曉得汴梁風物卻也無礙,俺胡二本就是土生土長的汴梁子,自然好好與道長分說一二。”
胡二跟着騾車信步而走,指着沿途景物果真能說出不少典故來,黃天八倒也聽得滋滋有味,此時紅霞滿天,夕照汴梁自有大美。
聊得興起時,胡二卻牽着騾車向北一轉,指着道旁一座連片的城牆道:“道長且瞧,這便是東京的內城了!”
黃天八看着連片的城牆,卻也思緒萬千起來,不由信口問道:“胡二哥,你可知道這東京城裡可有一位外號叫做玉麒麟盧俊義的人物?”
胡二聽了眼眉一搭,答道:“玉麒麟盧俊義?卻不曾聽說!”
黃天八又問:“那麼,豹子頭林沖呢?”
胡二聽了卻是一愣,笑道:“也不曾聽說,不過俺卻知道捧日軍中卻有一位槍棒教頭,外號喚作小張飛林沖,不知道長所尋之人是也不是?”
黃天八聽了一喜,忙道:“正是!卻不知他如今安好與否?”
胡二忙問:“不知道長與這林教頭有何故舊,俺家便有人在捧日軍中當差,卻不曾聽聞近來有甚變故。”
黃天八想了想,卻道:“若說故舊,也是有的。今日貧道才至東京,改日再去尋他吧!”
又道:“胡二哥,這東京的御拳館可知道?”
胡二聽了卻是哈哈一笑,指着城北方向道:“此去,便是去往御拳館。”
黃天八不明所以,胡二笑着解釋青雲觀便是在御拳館旁,早年間本是大戶人家的家廟,後御拳館從內城搬至左近,又不斷擴建,如今二者已是毗鄰了。
行行走走,待暮色完全降下時,胡二便也引着騾車來到了坐落於景龍門外城北廂的御拳館外,瞧着夜幕之中佔地怕有數十畝之巨的大院高牆,以及正門上黑漆匾額上字體周正的“御拳館”三個大字,不由心動非常。
不過,這御拳館門內如何雖然引人遐想,門外的景物卻是讓黃天八始料未及。
但見一片青石鋪就的校場之內,攤點林立遊人如織,各色菜式應有盡有,只是拿眼一掃就能瞧見炙羊肉、燴胡餅、鮮魚膾和花色糕點,還有年輕小娘手持裝滿各色籤菜的木盤在行人之間穿梭叫賣,甚至還有露臍的胡姬攔路沽酒邀客暢飲。
尤爲惹眼的是,在校場中心還有一座丈許高臺,高臺兩側掛有百十個燈籠光明大放,高臺之中卻是兩個****全身,只穿着兜襠布的壯漢正在撲戲。
黃天八自然要問,胡二卻是苦笑答道:“政和年間,官家下令御街上不許擺攤設點,因此這鬼市子自然星散。不過如今這城北廂御拳館前的鬼市,卻是比得上馬行街,只是缺了燕館勾欄,少了幾分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