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慶得了今日警示會有如何反應,插旗的孫大轉身走出十里後,便折了小路往西行走,途中還選了幾處隱蔽之地停留查看,確定無人尾隨後這才轉身進了安慶府西南的一座莽山之中。
進了山沒多遠,便來到了一處隱蔽之地,便瞧見一大一小兩個用樹枝搭建的窩棚,遠遠望去絲毫見不着端倪,非得走到極近處才能瞧出異狀來。
這大窩棚裡拴着四匹健馬,小窩棚裡則坐着四個漢子,孫大先解了馬去大窩棚拴好,便去小窩棚裡坐了,又過了小半刻時辰後,才見一人一馬輕輕來了,拾到好後也坐了進來,道一句:“查實了,那王慶不敢使人跟來,且也把咱們的替天行道旗插到了樓城上!”
“孫家哥哥,如今又該如何打算?”
當即有人來問,孫大便也左右一看,方纔後來的漢子正是孫新,窩棚中坐的分別是楊宗保、朱高、張合與胡仁,便道:“來時大郎交代,此行既是敲山震虎,也是坐山觀虎鬥。方纔俺去見了王慶,這人眉宇之間隱隱有了些個將氣,聽聞此人舉事前不過是安慶府的一名弓手都頭,數月間卻能坐下這般大事,按說應該有些運道纔是。如今消息,無爲軍已經發兵往安慶府來,以步軍日行三十里計,抵達安慶城下怕還要二旬(二十天)。”
朱高卻道:“二旬?再多數個二旬只怕也到不了。這無爲軍的軍紀渙散,空餉虛多,且此次統兵之人又是個酸大,選的路徑還是先過廬江又過桐城,這一路不耗時數月便見了鬼。”
孫立聽了,便道:“朱兄弟探來的消息如何?”
朱高便道:“無爲軍號稱領正軍一萬九千人馬,廂軍弓手鄉勇計四萬六千餘人,可叫俺查知這正軍實餉怕是不足六千,廂軍弓手倒只怕要多出幾萬,且那軍州城中城防失修,守卒軍紀渙散,俺去時也不查驗文書告身,只是五文小錢便能輕易入了內城。此次安慶府遭破石軍陷落,朝廷震怒,樞密院連發六道調兵文書,那知州才勉強湊出正軍五千兵馬,偏軍一萬五開拔。這無爲軍知州姓黃名貴,字德豐,據說是個喜歡咬文嚼字的酸大,功名也是使錢買了酸文投了汴梁的豪門所得,叫做什麼同進士出身,又在京中經營了十餘年,這才外放來無爲軍做知州,自然要將花銷從軍餉裡撈回來。”
朱高說了一通,幾人聽了都是如鴨子聽雷,孫新卻抓住了要點問道:“朱哥哥的意思,這無爲軍只怕打不過破石軍?”
朱高便笑道:“野戰或有勝算,至少無爲軍中的賊配軍雖然平日裡被髮散去了作坊出工,可旬日裡也有一操,若是攻城只怕半分勝算也無。你道俺爲何料那黃貴至少要走上數月才至,就是算定他也是明白其中道理。”
這無爲軍乃是北宋太平興國三年(978年)置,領巢縣、廬江二縣,軍州城治巢縣城口鎮(今安徽無爲無城鎮),屬淮南道。宋史籍記載,當時無爲軍的經濟總量在全國前二十強,城中工商業發達,作坊林立,宋著名的《宋·地理志》中收錄的城市中,將無爲與臨安(今杭州)、揚州、壽春(今壽縣)並稱宋四大巨鎮。
且北宋末年之時,這軍隊不但吃空餉嚴重,且還有上官根本不發軍人餉銀,而是安排軍人外出去作坊中幹活來養家餬口的,甚至很多作坊乾脆就是上官用剋扣軍餉的銀子所建,而後將自己麾下的軍兵排到作坊裡幹活就算服了軍役,再拿軍餉發給做工錢。
如今這黃貴雖然點出兩萬大軍出征安慶府討伐破石軍,大軍構成卻是五千正軍和一萬五千的輔兵,而破石軍如今號稱已經逾萬,真打起來還真是勝算難測。
一旁胡仁掐指一算,道:“如今已是五月末旬,難不成拖到七月再戰?俺等幾人在這山中倒也能熬,只是這般待着坐等虎鬥有些無趣!”
衆人一聽,想想要在這山中熬上一月,都覺得有些不妥,孫立想了想便道:“不如,俺們親自走一趟無爲軍,沿途瞧看官軍兵勢,也好心中有底。大郎意思,破石軍雖是做反,但與俺等日後大計也是有關,瞧這王慶與官軍碰上一碰,好學些個手段。”
聽孫立如此一說,衆人也都來了興趣,還是張合口無遮攔,問道:“如何,大郎與孫兄說了那隱秘?”
孫立與孫新對望一眼,便點頭道:“說了!”
胡仁皺眉道:“果然大郎也是要做反的麼?”
“並非是做反!”孫新急了,忙辯駁道:“來時俺和兄長一到逼迫了大郎,大郎這才說出實情,引了俺家兄弟來給大郎做教習的一清道長,乃是去了遼東,要刺殺一個叫做什麼完顏阿骨打的女直蠻酋。”
“完顏阿骨打?女直蠻酋?”衆人聽來都是愕然,便來看孫家兄弟,還是孫立道:“大郎說,他曾得了奇夢,遇見十餘年後,這女直蠻酋完顏阿骨打會滅了遼國,建立一個國號叫做大金的國家,並揮軍南下滅了俺大宋……”
“嘶!”衆人聽了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聽別人隨口提說,只怕衆人都會開口大笑,道這等夢話豈能當真。可是自從與黃傑接觸並相處至今,從黃傑身上瞧出的種種不凡,尤其是那次雷豹聽了黃傑醉言果真弄出個大號孔明燈能把活雞升上天去之後,便對黃傑身上的許多事情不敢妄下斷言了。
孫新繼續道:“幾位哥哥也知,這一清道長乃是二仙山羅真人門下,此時一清道長也不隱瞞,俺等以前只知一清道長與大郎師兄弟相稱,卻不知道大郎師尊乃是何人。”
衆人聽了後,朱高便來問:“那……大郎的師尊究竟何人?”
孫立便道:“正是那崇寧五年(1106年)官家敕封的妙通真人朱桃椎朱仙人!”
“嘶!”除了孫家兄弟,四人又是吸了一口涼氣,不過腦子裡轉筋也是明白過來,這一個是朱桃椎朱仙人的弟子,一個是二仙山羅真人的弟子,互稱師兄弟倒也應該。
張合伸手磋磨頜下短鬚,問道:“如此說來,大郎行商制罐肉,又募了乞兒教習武藝,全是爲那女直蠻酋日後破襲俺大宋準備?”
胡仁則拍手道:“原來如此……大郎之所以自稱懈怠,竟是爲了這般大事!”
孫立苦笑道:“也不敢說大郎懈怠,俺倒是知道,一清道長去時說過,短則三月,長則一年,如今算來一年之期將至,也不見傳來刺那女直蠻酋得手消息,大郎他……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