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望,女真名斡離不,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次子,大金東路軍統帥,捏着一半金國精銳的男人。
刨去殘暴、善戰、好色這些金人大將共同的屬性之外,宗望面容寬厚,耳朵極大,又喜歡笑,被戲稱爲菩薩太子。
他還有一個喜好,就是甜食。
宗望還記得他很小的時候,當時遼國貴人喜歡打獵,而最好的射獵幫手就是神奇的海東青。
因此每年都有大批的女真人進山,去尋找海東青,滿足契丹貴族的胃口。
海東青居住的位置十分險峻,遼東大地的山裡又危險重重。
熊虎野獸,嚴酷的環境,隨時會吞噬女真男人的性命。
年幼的宗望記得他爹就親自進山過,而且去的時間特別長,長到了很多人都絕望了,以爲阿骨打完蛋了。
結果誰也沒有料到,阿骨打安然返回,不但回來。還帶了個龐大的野蜂窩回來,他把橢圓形的蜂窩放在一個木桶裡。
帶來之後,給了自家的孩子。
父親安然歸來,順利抓捕海東青,還有甜甜的蜂蜜……構成了宗望年幼時最深刻的記憶。
漸漸的,完顏部越來越強大,阿骨打不再滿足做遼國的狗,他以兩千五百人起兵,不到十年,滅亡大遼。
如今阿骨打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兄弟子侄,還在繼續戰鬥。
滅亡遼國只是第一步,他們還想吞併更富庶的大宋,甚至西夏、吐蕃,這些國家都在他們的菜譜上。
說實話,宗望不大看得起趙桓的那些大話。
說得再好聽有什麼用?
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
還跟我講持久戰……你要是真心想打持久戰,就龜縮在開封不出來,或許還能持久。你領兵出來,就必死無疑!
遼國皇帝現在是大金的海濱王,要是抓了你趙桓,該封什麼王?
忤逆不孝王?
還是自投羅網王?
宗望咧着嘴,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忍不住連着喝了兩大杯蜂蜜水,足有一斤蜂蜜進了他的肚子。
是不是覺得宗望太自負了?
還真不是,他除了相信自己之外,更相信婁室!
這位堪稱大金的王牌,追隨阿骨打,立下赫赫戰功,遼國皇帝就是婁室俘虜,算上趙桓,來個雙殺天子,豈不美哉!
只要婁室的三萬大軍趕來,集合十萬金軍,這是當世無法阻擋的力量。
就算趙桓退回開封固守,也能四面圍城,攻破開封!
就是要一戰定勝負!
宗望暗暗下定決心。
只可惜他不知道,婁室的確領兵過來了,但婁室帶領的不是三萬人,只是他的本部黃龍府萬戶。
西路金軍的統帥粘罕跟婁室講,太原是河東腹心,而河東表裡河山,只要握在手裡,可以三面出擊,大宋天下,唾手可得。
故此圍困太原的兵力不能太少。而以婁室的本領,一萬和三萬,是沒有差別的。
女真兵滿萬不可敵。
三萬女真兵,也不過是三倍不可敵,沒有差別的。
婁室稍微遲疑,他明白粘罕的心思,但是他卻不屑於說破,而且他也確實相信,自己的黃龍府萬戶,是大金國中,最強大的萬戶,別說一萬人,就算五千,也足以橫掃大宋了。
婁室督兵,以最快的速度,向衛州方向,急速趕來。
沿途的宋軍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抵抗,只能龜縮在城池裡,戰戰兢兢,見金人沒有攻擊的意思,便又歡天喜地起來,總算逃過一劫。
就在這一片惶恐之中,總還有那麼一兩個稍微有點理智的,知京兆府範致虛在到任之後,積極整軍備戰,防禦關中。
爲此他還派遣了人員,盯着太原方向的動靜。
婁室出兵之後,立刻就有人告訴範致虛,而這位範知府也預料到事情不妙,立刻通過驛站,以最快的速度,向開封送信,提醒朝廷,做好準備。
而事實上,就在宗望一再避戰之後,姚古就意識到了不太對勁兒。
隨着戰場越來越狹小,繼續下去,就連金兵的鐵騎都施展不開了。
把宗望當成傻子,那我就是傻子!
“辛興宗,你立刻帶領五千人馬,主動出去,襲擊金兵大營。王淵,你領着人馬,在後面接應,我倒要瞧瞧,宗望搞得什麼鬼!”
這倆人立刻領命。
辛興宗是將門子弟,除了曾經跟韓世忠搶過功勞之外,並沒有太多可以稱道的。
這一次他率領五千人,從右翼突出,直取金人大營。
雙方距離不過二十里,幾乎就是騎兵一個撒歡的距離。
姚古佈置宋軍大營的時候,選擇背靠高處立寨。
所謂高處,就是一個不足十丈的土丘,也沒有什麼險峻可言,除了能讓視線開闊一些,別無優點。
也正是這麼無奈的佈置,透漏出宋軍的無奈。
由於軍心不穩,戰力不強。
任何失誤,都可能造成崩盤。
把大營放在高處,象徵着統帥的大纛空中高揚,就能告訴全軍,戰鬥還在繼續,還沒有放棄你們……
佈陣都這麼卑微,像什麼背水一戰,破釜沉舟,這類高端的玩法,是一個也行不通。
你敢背水,下面的兵將就敢拋棄你……
身處這個位置,姚古突然覺得,的確應該整軍了,不能繼續下去了。
連他都改變了看法,不得不說,壓力的確驚人。
登高望遠,能夠清楚看到,辛興宗的兵馬剛出去不遠,就遇到了一支金人騎兵,雙方瞬間接戰。
金人以弓箭拋射,一下子就讓一百多宋軍撲倒,緊跟着金人騎兵組成一個箭頭,朝着宋軍狠狠鑿過來。
犀利,強悍,戰機把握淋漓盡致。
這種程度的傷亡,放在別的地方,幾乎可以讓宋軍崩潰了。
可辛興宗清楚,後面就有官家在。
他要是跑了,別說腦袋沒了,就連幾個兄弟都要倒黴。
辛興宗只能咬着牙,帶着自己的親信家將迎了上去。
雙方奮勇廝殺,不斷有人落下戰馬,丟了性命。
趙桓努力觀察着戰場的情況。
這一對比,差距立刻就出來了。
如果僅限於百十人的戰鬥,大宋這邊未必就沒有勝算。可是當兵馬數量擴大到幾千之後,差距立刻就顯露出來。
辛興宗有五千兵馬,可大多數的宋軍就像是傻子似的,跟在後面,完全沒有戰鬥的意識,他們保護自己的念頭,遠勝過殺敵。
躲在隊友的身後,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因此可以明顯感覺到,只有前面的一線在戰鬥……
反觀金人,他們除了最前面的箭頭之外,又自覺組成了幾個突擊箭頭。他們有序地切割宋軍,突破,分離,包抄……
不到半個時辰,辛興宗就面臨着潰敗。
姚古的臉很黑。
他滿以爲五千人馬,就算打不過,也能周旋一陣子,至少能衝到金人營前,調動金兵,製造機會。
可現在倒好,只是兩個猛安,十四五個謀克,就殺得辛興宗狼狽不堪。
西軍的戰力,還真是太拉胯了。
“姚太尉,快讓王淵接應吧!”楊惟忠激動道:“再不派人上去,辛興宗就完蛋了。”
姚古當然知道,可問題是王淵行嗎?
本來他是讓辛興宗開路。王淵在後面擴大戰果,現在強的都不行,派弱的上去,不是送菜嗎?
西軍足夠強的猛將不是死了,就是老了,誰能擔負這個職責?
姚古環顧身邊,居然沒有合適人選。
其實也不是沒有,而是那個人得罪了趙桓。
沒錯,就是範瓊!
所謂驕兵悍將,總是有點東西的。
要真是個飯桶,也就沒本事帶頭鬧了。
奈何範瓊被李若水扒了全身衣服,落了麪皮,又被老種關押起來。要不是趙桓駕臨之後,表現得十分大度,早就砍了範瓊的腦袋,給官家賠罪了。
此刻的範瓊也在軍中,都算不上戴罪立功,就是等候發落……
“姚太尉,我去跟官家講,讓範瓊出戰吧!”楊惟忠主動開口。
姚古愣了片刻,搖頭道:“還是我去吧!”
說完,他轉身催馬,迅速到了趙桓這邊,姚古將意思說了一遍,然後就等官家的話了。
即便被痛罵一陣,甚至逼着他出戰,姚古都認了。
趙桓沒有直接說話,而是伸手,將身上的紅色披風取了下來,而後遞給了姚古。
“這是朕給範瓊的,他要是願意替朕殺敵,就披上衝出去。如果不願意,朕也不勉強。”
姚古顫抖着接過了披風,片刻之後,一騎突出,範瓊手持利刃,大聲高呼。
“跟着範爺殺金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