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相。”忙碌的中書三省都堂裡,屬官們紛紛向踏進門來的徐良行禮。徐六頻頻頷首,正往自己的辦堂去時,參知政事朱倬喚住他。
“何事?”徐六問道。
“金國發了文書過來,具體什麼事不知道,但文書讓折相取了去。”朱掉道。
徐六聞言老大不快:“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凡有重要文書必等我來再……”話到這裡他自己也覺得沒趣,折彥質和他同爲宰相,職權重疊,他能作的事折彥質都能作,下面的人又能怎麼樣?朝折彥質的堂裡望了一眼,只見門洞開着,並不見人,疑惑道“人呢?”
“折相估計是看了文書便離了都堂,往宮內去了。”朱倬道。
徐六思索片刻,抽身就往外去。匆匆趕到“勤政堂”,皇帝卻不在此外,一打聽,說是在垂拱殿,又沿着路匆匆忙忙走進去,半道上就遇到皇帝跟前一個親近的內侍,說是奉皇帝命正來宣召徐相的。
徐六暗罵一聲,腳步如飛,等到了垂拱殿時,只見皇帝和折彥質正討論着什麼,他一來,皇帝就道:“徐卿,來得正好,有一件要緊的事須得問問你的意見。”
徐六行了禮,看折彥質一眼,後者跟沒事一般,遂向皇帝問道:“不知陛下召臣來,所爲何事?”
趙謹並不回答,道:“折卿,你說。”
“遵旨。”折彥質應了一聲,轉向徐六道“徐相,是這樣的。今早有司送來金國文書,是金廷平章政事完顏秉德所書。說是近來,不斷有契丹邊民越過邊界叛逃。女真人本想嚴厲打擊,但顧忌到太原郡王,所以希望朝廷能夠協助。”
“契丹邊民?叛逃?是逃往何處?”徐六問道。
“這還用問?當初滅夏,我們佔了橫山天都山一線,其他地方俱歸遼人。女真人治下的契丹人叛逃,肯定是逃往夏境,投奔蕭朵魯不去了。”折彥質道。
徐六是行家,一聽就明白。按說這治下百姓逃亡,女真人自己就能彈壓。只不過,契丹人逃亡只能是從西軍控制的麟府豐這三州一帶過河,再逃往夏境。這事沒聽老九說過,但並不表示他不知道,之所以沒反應,可能是跟蕭朵魯不達成了默契。
“徐卿,你看這事怎麼處理爲宜?”趙謹問道。
“陛下,此事朝廷還是不管爲好。如果說我們協助女真人,在邊境堵截契丹邊民,這就是得罪遼國的勾當。”徐六道。
折彥質立馬接過話頭:“可若是不管,就得罪女真人。”
“這個嘛,倒也容易。朝廷覆文女真,就說願意幫忙,到了太原郡王那裡,他自己就知道該怎麼辦。就這麼敷衍過去就行了。”徐良道。
這話大合皇帝口味,沒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得罪就都不得罪,何苦自尋煩惱?遂道:“嗯,徐卿之言甚是,遼國不斷增兵夏境,正如太原王所說,這對川陝是個潛在威脅。若是相助女真,只怕會刺激遼人。”
皇帝都這麼表態了,折彥質自然不再多說什麼。商議完畢,兩人拜辭皇帝出來,剛跨了門檻,徐六就道:“折相,以後這種事,你我是不是先商量商量?”
折彥質笑意吟吟道:“徐相莫怪,因此事情緊急,所以我就先來一步了。徐相不會介意吧?”
徐六也輕笑一聲:“你說呢?”
“你肯定介意。”折彥質道。
“哈哈……”徐六大笑一聲,邁步就走。折彥質看着他,忽地嘆了口氣。
麟府路,豐州。豐州在宋遼戰爭時期,一直就是對遼作戰的橋頭堡,是放在遼國鼻子底下的一把匕首。西軍在收復這裡之後,設立了一個安撫司,但實際還是歸鄜延經略安撫使徐洪節制,麟府路的長官正是徐洪的兒子。這裡是各族雜居區,以党項族居多,民風剽悍,鑑於這裡的複雜情況和歷史淵源,川陝宣撫處置司在此處實施的是軍政合一的制度。也就是說,豐州的軍政長官同一個人,他既是豐州知州,也是兵馬鈐轄,而且還是党項人。此人姓王,是原來豐州王氏的後裔,要知道,麟州楊家,也就是後世傳說的楊家將,府州折家,也就是折家軍,豐州王家,這三家一直都是麟府路的豪強,基本上都是世代鎮守,父死子替,兄終弟及。
王知州這一日起個大早,將麾下文武官員全都點齊,然後統統出城,在城南排下陣勢,別誤會,不是打仗,而是迎接上司長官。早就得了消息,宣撫處置司派員到麟府視察,各地不得怠慢。
“都精神着些,這來人非但是大王親選,更是咱們西軍元老的衙內,倘若有個閃失,大王那裡吃罪不行!”王知州是個典型的粗獷軍漢,一大早就聽他咋呼了。
太陽升上三竿,還不見長官們到來,豐州官員開始竊竊私語議論,不是說今天到麼?正議論時,已聽見一片急促的馬蹄聲。衆人伸長脖子望去,只見一支馬隊揚塵而來,跑得極快。王知州一把撩起官袍的衣襬往前去迎。
那馬隊停下,王知州首先就看到了一人,臉色一變,慌忙拜下去:“少帥!”
那馬背上一人,三十上下年紀,輕飄飄地落下馬來,但見身長雖只六尺有餘,但好個相貌!高額挺鼻,兩撇掃帚眉下,虎目炯炯,這陝北風沙吹得皮膚如銅似鐵,不是旁人,正是鄜延帥徐洪的長子,太原王的侄子,徐勇。如今已經是鄜延經略安撫司的兵馬副都總管,兼麟府路安撫使,正是王知州的頂頭上司。只不過,西軍中有些有別於其他兄弟部隊的傳統,所以下面的官員見了徐勇,一般不稱他職銜,因爲他老子是鄜延大帥,兒子自然稱“少帥”或者“小帥”。
徐勇今天是陪着上司派員來視察,也不敢託大,對身旁一人介紹道:“此乃宣撫處置司準備差使,吳準備。”不用說,正是從行在回來的吳拱。他雖只是七品,比徐勇還低半級,但因爲是上級機關下來的,所以自然威風一些。
王知州知他是吳玠之子,分外敬重,恭恭敬敬一禮之後道:“知豐州兼兵馬鈐轄王義,見過長官。”
吳拱對徐勇一笑:“這長官可當不起,不過是受大王指派,來地方上跟各位請益擺了。”
“哎,吳兄太客氣了,這些便是豐州文武官員,兄來見過。”倆人年紀相當,又有過數面這緣,因此親近,以兄弟相稱。
敘禮畢,王知州請吳拱進城,後者卻道:“這次來豐州,大王專門交待了一樁差使。王知州,我且問你。”
“長官請問。”王知州道。
“這大半年來,邊境上情況如何?”吳拱道。
“回長官,金軍倒是沒有任何異常動向。只是如卑職前些時日報告那樣,很多西三州的契丹人和奚人,想盡辦法偷過河來,借道豐州竄入夏境。卑職奉上司命,這如果是沒人追,沒人抓的,就睜一隻閉一隻眼放他過去,如果有金軍追趕的,就沒奈何,給擋回去。”王知州報告道。
吳拱聽罷,一時不語,片刻之後道:“今天就不進城了,諸位回去忙吧,我跟少帥往保寧寨去一趟。”
“既是如此,那卑職自當陪同。”王知州道。語畢,囑咐豐州文武官員回去辦公,他自隨徐少帥和吳準備往保寧寨去。
這豐州地方小,除了州城以外,境內只有三寨一堡,這保寧寨就是最北邊貼近宋金邊境的一處軍寨。駐有士兵兩千餘人,知寨是徐洪麾下一員猛將,幾次打西三州,他都立下戰功。
不到中午,一行人已經抵達保寧寨,也沒有去驚動相關官員,直接往邊境去。陝此這些地方,溝壑縱橫,地形極其複雜,兩個人站在坎人說話都能聽見,真要見面,得走上大半天。徐勇和吳拱一行沿着驛道往北,來見一處哨卡,只見兩邊都是峭壁,草木不生,無所隱藏,中間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只容三五人並排過。駐守此地官軍拉了拒馬封鎖道路,再往前走幾裡地,就是金國的寧邊州。
“吳兄,前面有處高塬,在塬上可眺望金國寧邊,去看看?”徐勇建議道。
“好,看看!”吳拱應了一聲,帶着隨從直投哨卡去。因爲他們是穿着官服,邊軍一打眼就知道是有長官來了,但走近些又覺得眼生不認識,沒奈何,還得攔了下來。等表明身份以後,方纔通行。
“哎呀,少帥怎麼來咱們這地了?”
“估計是爲出征作準備,大王收了太原,河東事已了,接下來那肯定是北伐燕雲。”
“哎,我聽說神宗皇帝在世時立了規矩,說有復燕雲者封王,莫不是……”
“你個驢屎蛋,咱們大王已經是王了,還用封?”
這頭徐勇吳拱從那小徑穿出去,果見擡起一處高塬,塬上修有防禦工事,同樣有士兵把守着。棄馬爬上塬,眼前地形開闊了些,徐勇手指東北方向道:“那頭就是金國寧邊州,讓我們鄜延軍破了好幾回了,城都給他燒了兩次。正因爲這個,大王都不稀罕要。據探,金國已經是打算放棄寧邊,退過黃河,現在那裡連知州都不設,就一個軍頭帶着幾百士卒守着破城。”
吳拱聞言笑道:“鄜延軍威武。”
說話間,保寧寨知寨得報,聽說少帥下來了,慌忙趕來相見。吳拱此時才體會到徐家父子在鄜延的地位。你想這保寧知寨是一員悍將,戰場上衝鋒陷陣,不懼矢石,可五大三粗的漢子,在徐勇面前就愣是一直不擡頭,問一句答一句,不敢多說半個字。
“又來了。”塬上士卒忽地叫喚起來。
“什麼來了?”吳拱問道。
那保寧知寨擡起頭來往原下一瞧,回答道:“回長官的話,這是從金境逃亡的百姓,隔三差五常有。”
吳拱望下去,只見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在那塬下小路上奔跑着,隱約還傳來孩子的哭聲。再看後頭,一羣舉槍執刀的軍漢正追逐着,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可那些軍漢忽地停了下來,也沒猶豫,直接掉頭就走。
這不禁讓吳拱對剛纔王知州說的但凡有追兵,就給擋回去的話有所懷疑,側頭看去,王知州臉上表情不太正常,命令保寧知寨:“還不快擋回去!”
“別急。”吳拱制止道,“下去看看。”
那王知州和保寧知寨對視一眼,都膽戰心驚起來,可上頭有令也沒辦法,只能是硬着頭皮跟在後頭。下了塬,來到哨卡,那十幾人已經走得近了。細看,俱是女真人的打扮,禿着頂,結着辮子,幾個年輕力壯在前頭,老弱婦女都在後面。一個個氣喘吁吁地,正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全副武裝的宋軍。中有一婦人,懷裡的孩子不停地哭泣,慌得她拿手去捂娃娃的嘴。
不知道怎麼地,這羣人也不上來,就在拒馬前面幾步外茫然地看着,估計是徐勇和吳拱身上的官服嚇着他們了。
又一陣,那幾個年壯的在商量着什麼,末了,一個壯漢提了幾個包袱,戰戰兢兢地上得前來,隔着拒馬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讓他過來,我有話問。”吳拱命令道。雖說他官階不高,可他是上司派員,代表的是川陝宣撫處置司,代表的是太原郡王,自然該他發號司令。
可命令下去,士兵們沒動,徐勇一見,喝道:“沒聽到吳準備的命令麼,讓那漢子過來!”
哨卡的士卒這才一蜂窩上去,挪了拒馬,把那漢子帶了過來。吳拱見他估計四十左右光景,很壯實,只是身上還溼漉漉的,好像到水裡鑽過。嘴脣發白,神情慌張,一雙眼睛不停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是哪裡人?到此處作甚?”吳拱問道。
那漢子一臉茫然,只管搖頭,原來是聽不懂漢話,旁邊王知州忙上前來嘰哩呱啦說了幾句什麼,那漢子纔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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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他說是寧邊州還要往北的契丹人,這裡一共是兩家人,他們是鄰居,相約一同逃亡。”王知州翻譯道。
“逃到哪裡去?”吳拱又問。
王知州問過之後,回答道:“他們想從豐州過境,打麟府出去,沿着橫山線到夏州,再從夏州到興慶府投奔蕭朵魯不。”
他剛說完,吳拱身後一個二十來歲的隨從馬上補充道:“準備,這漢子還說,只要出了麟府,就有遼人安排的接應。”
王知州心頭一震!他們王家世代鎮守豐州,跟契丹人党項人打交道,所以他粗通契丹語,原本還慶幸,語言不通,吳準備就只能聽我譯過來,卻不想,人家帶着翻譯呢。
吳拱面色如常,又道:“你再問問他,爲什麼要逃,在金國不好麼?”
隨從問出去後,只見那漢子一臉苦相,比手劃腳地說着什麼,完事,翻譯出來是說,契丹人近幾年不斷起事,反抗金國暴政,遭到女真人嚴厲鎮壓。金國從北邊大量遷移女真人到遼境,爲了防備契丹人鬧事,甚至讓兩戶女真人夾防一戶契丹人。在這種高壓下,契丹人的日子怎麼會好過?
恰在此時,一個傳說在契丹人和奚人中流傳開來。說是在西域復國的大石皇帝雖然死了,可他的皇后和太子還要矢志復國,現在得了西夏的土地,正是缺人。只要是契丹人和奚人,甚至是原來燕雲地區的漢人,逃亡過去,安全抵達的。都要給土地給牲口,有願當兵的,更有優待。
就在這傳言的誘惑下,不斷有契丹人、奚人、漢人冒着殺頭的危險逃亡,從宋金邊境前往投奔。
隨後,吳拱還問出,女真人對這種逃亡的打擊力度日漸加強。最初逮到逃亡的人,只是男拘爲役,女沒爲奴,家產全部充公。後來因爲止不住這股風,加重了處罰力度,凡是逃亡者,男子成年的一律處死。而最新的政策則是連坐,一家逃亡,鄰里不報的,全部重處!也就難怪這兩家人要串聯逃跑!
吳拱朝後頭望去,只見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又急又怕,焦心地等待着。目光落在那漢子手裡緊緊抓着的幾個包袱上,他問道:“這包袱裡裝的是什麼?”
契丹漢子聽明白之後,蹲下身,把包袱打開,只見裡頭有些是獸皮,有些已經作成了衣裳,東西簡直是花樣百出,有銅鏡,還有銅錢,另外還有幾塊大拇指大小的碎銀錠。那漢子嘴裡說着什麼,手還一直往前推,好似要把這些東西,送給吳拱。
此時,吳拱心裡已經雪亮了,他轉過頭去,似笑非笑地對王知州道:“你不說兩句?”
王知州滿頭大汗,這戰場上死都懼的戰將此時也慌了手腳,徐勇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喝道:“還不從實說?”
“是!”王知州應了一聲,這才道出原委。“回吳準備,少帥,最初這些契丹人逃亡來此,官兵們也是不放的。但禁不住其苦苦哀求,又見他們可憐,便放他過去,但這只是特例。後來,這些逃亡的,也有帶上幾張毛皮,幾件東西,求守邊的將士放行。久而久之……”
這王知州倒也還算不錯,這事他原本可以推在保寧知寨身上,說自己全不知情。
“混帳!直娘賊!你們這是什麼勾當知道麼?你叫我怎麼跟九叔交待!一羣驢日的!”徐勇發怒道。
他一吼,上到知州,下到保寧知寨,連那些哨卡的士兵齊刷刷跪了一地。吳拱在旁邊聽得分明,徐少帥這話一是罵部下,二是說給自己聽,他不稱“大王”,而稱“九叔”,就是擡出自己太原郡王堂侄的身份。
吳拱也是明白人,當即道:“少帥暫且息怒,我還有話問。”
徐勇鐵青着臉,把頭扭到一旁去,就聽吳拱問道:“這些人進入我境,你們就不怕生事?”
“回長官,但凡入境的,邊軍都要派人一路監視着送出豐州地界。”王知州道。
“那你得費多少事?”吳拱道。
“也不是,這凡是逃亡的,少則三五人,多則十幾人,幾個士兵就能看住。而且,這種情況也不是天天有,隔三差五纔有那麼一批。此外,豐州也不是唯一路線,聽說還有人繞道正北面,穿沙漠過去。”王知州道。
吳拱聽罷,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再看那兩家契丹人時,已經嚇破了膽。他們看到這頭鬧起來,宋軍都跪下,以爲壞事了!今天別說過不去,只怕性命都難保!正絕望時,便見那位官員對通契丹語的人說了幾句什麼,然後那人便道:“你們走吧。”
那契丹漢子也不敢去拿地上的東西,忙轉過身,穿過拒馬,雙手跟鳧水似的晃,叫兩家人趕緊回去。老老小小亡魂皆冒,逃跑似地往回去,至於回去碰上金軍是死是活,暫時顧不了了。
可剛走幾步,就聽後頭有人喚道:“哎,你們這是往哪走?我們官人讓你們過境!”
聽到這話,兩家契丹人簡直不敢相信!一怔之後,方纔破啼爲笑,歡天喜地,千恩萬謝地再次穿過拒馬,踏入了大宋的領土。跪在地上的王知州此時也沒忘命令一聲:“派人跟着。”
有個契丹老太太,路過吳拱身邊時,還跟拜佛似地衝他作揖呢。
逃亡者走後,王知州一羣還跪在地上,吳拱看着好笑,道:“都起來罷。”
這回王知州等學得乖了,不敢不把吳拱的命令當回事,一骨碌爬將起來,低着頭,不敢仰視。吳拱瞄了地上那些契丹逃亡者的“貢品”一眼,轉身朝後走去。徐勇緊緊跟着他,再三抱歉道:“都是我御下無方,治軍不嚴,回去以後,我自己向叔父報告請罪。但此事,我確實不知情,父帥那裡也是全然不知,這一點,萬請吳準備明察。”
吳拱笑笑:“行了,少帥,我沒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