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三個目露兇光的二愣子,保正等人愣就不敢跨出一步去。這徐九腦子雖不好使,武藝卻是不錯的,還是甭招惹他,別沒讓賊殺死,倒先讓他一刀給剁了。
徐太公臉上閃過一絲驕傲之色,但隨即沉下臉來:“老九,不得無禮。”
徐衛紋絲不動,將手中朴刀上擡幾分,神色冷峻道:“我已經讓張慶帶着人過河去了。”
“你說什麼?”至少三個聲音同時問道,其中最意外的一個,便是徐太公。
“張慶帶着人騎馬過河,去探聽那些賊人的位置,數量,行進速度。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徐衛面對滿場質疑的目光,平靜地說道。
客堂上一片死寂,良久,保正激動地拱手向徐太公說道:“原來太公早有安排,不愧是軍中宿將,寶刀不老!”
“是極是極,有太公坐鎮,量那些毛賊不敢來捋您老的虎鬚!”鄉兵勇頭大聲恭維道。其餘人等,也隨聲附和,方纔的悲觀氣氛,一掃而空。太公也真是的,您老成竹在胸,就應該早說出來嘛,何必讓大家這一通擔驚受怕?還說趕緊回家收拾東西,能跑多遠跑多遠,現在看來,咱們徐家莊還真得撐起夏津縣這片天!
徐太公心裡卻明白,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安排。這辦法,定是張慶想出來的,那孩子腦袋一向靈活,哪像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當下也不說破,怕動搖衆人的信心,示意徐衛道:“你繼續給諸位長輩說說。”
既然張慶能想到探聽敵情,想必已有周密的計劃。
“當務之急,是疏散老人,婦女和孩子,去縣城來不及了,而且也不安全。徐家莊背後這座大山,山勢陡峭,只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去。先把人撤到山上,派一二十人把守上山要道就行。”徐衛侃侃而談,其他人不以爲意,可楊彥馬泰兩個卻快樂出鼻涕泡了。看着鄉里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像學童聽夫子教書一般認真地聽着徐衛的講解,他倆也感覺臉上有光。
徐太公頻頻頷首,不錯不錯,不失爲萬全之策,張慶這孩子真是難得,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見地,要是我家這位有他一半,老子死也瞑目了。
保正剛想追問後續計劃,忽聽外面一陣騷動,衆人齊齊往外瞧去。只見兩個生人,在十餘名漢子的包圍下向客堂走來。待走得近些纔看清,那兩人都在三十左右年紀,腰挎長刀,不但個頭相當,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轍。那就是目空一切,根本不把眼前的任何人放在眼裡,被十幾個手持刀槍的壯漢圍在中央,居然面色不改,不知是什麼來頭。
來到客堂之外,徐家莊的漢子們停了下來,仍舊保持着包圍的態勢。那兩個漢子目不斜視,手按刀柄,其中一個高聲問道:“徐天甫何在?”
話一說完,立刻被一陣斥罵聲所掩蓋。別說在徐家莊,就是夏津縣,誰敢直呼徐太公名諱?連知縣相公見了,都得稱一聲“老大人”,你這潑皮無賴,簡直是活膩味了!有幾個性子急的,當即就想動手。
“住手!”徐太公及時喝止。“讓他二人進來說話。”
漢子們這才悻悻閃到一旁,那兩人大步踏入堂來,一把推開徐衛三人,楊彥瘦小,被推了個踉蹌,正要發作,卻讓徐衛擋了下來。
在堂中站定,那兩人盯着徐太公,方纔說話那人又問道:“你就是徐天甫?”口氣極爲不屑,鄉兵勇頭一拍椅子扶手,憤憤然起身,嘴脣一動想要破口大罵,卻被另一人指着鼻子道:“坐下!沒你說話的份!”這廝個頭不高,卻短小精悍,更兼滿臉狠毒之色,一雙眼中殺意正濃。瞪得勇頭一個冷戰,竟不敢與之對視,緩緩落坐下去。
徐太公畢竟是屍山血海中滾過來的人,什麼大場面沒見過?穩如泰山地回答道:“正是。”
“我兄弟二人奉千牛山寨主大王之命,前來知會徐家莊。”說到此處,那人頓了頓,環視一週,但凡與其四目相接之人,紛紛避視。好傢伙!兩個人就敢到徐家莊來,還這般狂妄,若不是有十二分的實力,怎敢如此託大?
滿意地笑了笑,他接着說道:“我家寨主正率衆家兄弟,前往夏津縣城,今晚便要攻破夏津,誅殺貪官污吏,伸張正義,替天行道。你們徐家莊都是些老實本分的百姓,寨主有命,不殺徐家莊一人,以示……”
本來滿堂的人都尖着耳朵聽他宣示,當聽到“不殺徐家莊”一人後,個別人還心中暗喜。這敢情好?只要不動我徐家莊,就算把夏津縣踏平又如何?幹我鳥事?
可就在這時,徐衛忽然喝道:“屁話多!前半段省略,直接提後面的條件!”什麼他媽的不殺徐家莊一人,說白了,就是多少有些忌憚徐家莊尚武之名,也不願意用有限的力量來與徐家莊周旋。先嚇一嚇,再提出條件,兵不血刃就想佔便宜。
這一聲喝,不只徐家莊的人嚇一跳,那兩名賊人也吃了一驚,扭頭瞧向徐衛,先前威脅勇頭那人又想說話,卻被楊彥搶先一步,驕橫地吼道:“閉上你的吃屎嘴!讓你說,你他孃的就快說!遲一刻,惹我九哥不快,老子捅你狗日的一個透心亮!”
堂上的頭面人物,頓時全都繃緊了皮,親孃哎,徐家莊怎麼盡出這種二愣子!這些人是好惹的嗎?你幾個乳臭未乾的生瓜蛋子,知道死字怎麼寫?你們血氣方剛不要緊,別連累全莊老小啊!想找死滾一邊去!徐太公也真是,管管你這敗家兒子成不成!別害人了!
看堂上徐太公,卻仍舊四平八穩,彷彿泰山崩於面前也巍然不動。
也不知是真怕了幾個愣頭青,還是根本不屑與他們多費口舌,那人繼續說道:“只要你們徐家莊,獻上五百石糧,五十匹馬,六十頭牛,兩千貫錢,我們寨主保證,絕不會有一人踏進徐家莊半步!”
他說話中氣十足,聲音洪亮,裡裡外外聽得是清清楚楚。外面人羣裡立時炸開了鍋,這麼苛刻的條件,簡直是逼徐家莊砸鍋賣鐵。先不說五百石糧,兩千貫錢拿不拿得出,那牛馬都是莊稼人的命根子,給了你,我們明年拿手刨地?統統喝西北風去?那也得老天爺照顧,不吹西北風的日子怎麼辦?
似乎早料到有這種反應,那人冷哼一聲,自顧自言道:“但凡徐家莊有半個不字!”話音一落,外面嘈雜聲立止。
“管叫你們全莊上下,雞犬不留!武城縣,就是你們的榜樣!”聲色俱厲,兇相畢露的吼完這一句後,兩人的目光都落在徐太公身上,等着他的答覆。
客堂內外,一片肅靜,人人心中七上八下,個個臉上憂心忡忡,太公會如何應付?是破財免災,答應他們的要求?又或是當場撕破臉皮,大動干戈?若是委曲求全便罷,如果真要硬拼,咱們徐家莊的鄉兵就這一百多號人,能拼得過人家上千亡命之徒嗎?不少人心中都在暗自求神拜佛,讓太公答應他們的條件吧,至多大家勒緊褲腰帶,湊份子唄!來年過得苦一點也就是了,反正咱耕地種莊稼的,苦慣了,沒啥大不了的,只要撿得一條命,保得全家平安,比啥都強。
保正眼珠子轉了幾十圈,見徐太公還沒有動靜,忍不住探身說道:“太公,莫如……”
徐太公揮手製止了他的話,目視那兩名賊人,一張刀刻斧鑿般的臉上,更加可怖。拄着柺杖,吃力的站了起來,緩緩說道:“我徐家莊要是說不呢?”
兩人同時一愣,好在來時寨主吩咐過,那徐天甫從前作過官,據說是個帶兵打仗的,嘴上肯定不服輸,只要曉以利害,不怕他不就範。當官的都怕死,不然大宋天下能成這模樣?
“哼,徐天甫,我們大王敬你從前身份,特意對徐家莊網開一面。如果你執意對抗,那徐家莊上上下下就得跟你陪葬!不要以爲你帶過兵,打過仗,就能擋住我山寨大軍。哼哼,到時候打進來,只怕搶的不止這麼多。你當了那麼多年官,也沒少撈油水吧?老東西,實話與你說……”
這頭還在叨逼叨,叨逼叨說個沒完,徐衛一提兵器,小聲說道:“幹活了。”說罷,直奔二人而去,楊彥心中一陣狂喜,趕緊跟上,馬泰還愣在原地,片刻之後,也提着板斧上去了。
那廝正說得興起,冷不防徐衛那張陰沉的臉出現在面前,下意識的問道:“你要作甚?”另一個欺身上前,伸手就要打,豈料徐衛比他還快,反手一個耳光抽在臉上,又重又狠!堂裡堂外聽得是清清楚楚!那廝一聲怪叫,還沒來得及反擊,一把柴刀,一把板斧,全架在了他脖子上。
遭逢劇變,堂上衆人呆若木雞,這叫怎麼檔子事?太公啊太公,你還管不管你這害人精!(從現在開始,一天兩更,兄弟們,票票,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