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進入九月就開始陰雨綿綿了。絲絲的雨並不讓人煩躁,將八月的暑熱一掃而空,日頭一下竟還感到幾分涼意。仿照西樹林種植而出的櫻林透着一股淡薄的寂寥。深綠色的葉過些時日就會隨着轉寒的天氣凋落,徒留下紫褐色的樹枝。櫻樹掩映下的日式宅院也與旗木老宅別無兩樣,每一片瓦、每一塊木板都力求毫無出入。
院中僅有的一棵榕樹將枝葉探出圍牆,練習用的木樁上還釘着數枚手裡劍。屋裡簡單的傢俱襯得整個屋子非常空曠且無人氣,大宅樸素的沒有半點裝飾。我固執地重建起記憶中的房屋,似乎就能憑此守住某種不可名狀的存在。然而不論我如何模擬,也無法重塑起已經失去的東西。
修剪乾淨的修長手指滑過9字開頭的日曆,停留在平淡無奇的黑色“15”上。驀然有些恍然,心中劃過一絲異樣。原來是到了生日。回想起來,上一次過生日已經遙遠的是上輩子的事了。我沒有慶生的習慣,對生日也沒有特殊的感覺,會過生日只不過是因爲第三次忍者大戰時帶土和琳爲我過的那次生日。每到這一天,我都會如那次一樣,將饅頭插上一支蠟燭充當蛋糕,在慰靈碑前一分爲三吃下一份。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沒有過過一次生日。
在這百無聊賴、毫無目標的日子,這我獨自一人的日子,我突然有過一個像樣的生日的想法。
清掃所有的廢物,準備豐盛的宴席,將生日的氣氛堆滿桌子。啓了一罈好酒,注滿一排酒杯。對世界法則施用了GEASS,熟悉的人接二連三出現在身邊。彷彿從沒有事發生,彷彿真的是在旗木老宅,所有人以熟悉的方式說笑打鬧。自來也和綱手在喝酒;紅豆一隻腳踩在椅子上猛拍桌子;鳴人小櫻這幾個孩子吵叫着,大口朵頤;兜四處照看着,最後被紅豆拽去灌酒。
我坐在主位看着這片混亂的情景,眼中帶笑。一隻手從後面伸過耳際,端起了我面前的酒杯,一片溫暖隱隱地貼上後背。“應該喝赤酒了吧?”沙啞低沉的聲線,讓我微微的一顫,不過瞬間我又恢復無恙。接過了那隻蒼白的手中的酒,我起身,“諸位,”我稍作停頓使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爲我祝願乾杯吧!”
甚至連未成年的鳴人等人也舉起了酒杯。大蛇丸從我身後繞出來,藏青色的和服很配他。他輕輕偏了下頭,烏黑的長髮晃動。金燦的眼眸斂了所有的陰狠凌厲,溫柔的讓人恍神。
舉杯、高呼。下一秒卻是酒杯跌落、酒水四濺。還未反應過來的我臉上還帶着歡笑,眼睛卻驚詫地睜大。原本喧鬧的宅子這一刻清冷至極,像是絢麗的泡沫猛然碎裂。我頹然坐下,將頭縮進臂彎。用GEASS塑造出他們的虛影已是極限,世界的邊界不可打破,不應存在的人也不能真正地出現、我是在尋求安慰還是在徒添煩惱?我總是任性地奢求無法得到的東西;總是自以爲是地爲他人好,卻到頭來追悔莫及。
小蛇無言地望着我,金色的蛇瞳深沉如夜。滿桌的佳餚還散發着熱氣,我卻感受不到任何一點溫暖,一股涼意從心底溢出來,像解了凍的泉眼。還是不要過生日了吧。腦中關於生日的記憶總是悲傷多於快樂。
門突然被敲響,“砰、砰”的悶響迴盪在空曠的宅中,似乎還伴隨着模糊的說話聲。我以爲是幻聽,隨後才發現是真實,連忙去開門,意想不到的人站在我的院中。包裝着閃亮彩紙和緞帶蝴蝶結的禮物被塞進我的視野,後面是同樣閃亮的淺金色腦袋。“Belina,happy birthday!”雖然生理是同歲的,但德拉科比恢復原來身高的我矮上一截。
我驚詫地說不出話,傻傻地堵着門。盧修斯輕擡下巴卻不顯傲慢,甚至恰到好處地表現出恭敬,“不請我們進去嗎?My lord。”我的眼睛彎起來,露出笑容,一種真誠的、發自內心的笑容。讓開身子:“我沒想到你們會來。”馬爾福一家進了屋,跟在他們後面的是斯內普。他已經是一襲黑色的長袍,上面沒有任何花紋,樣式也是最常規的那種。但我眼尖地發現他的袖口上彆着一對小巧的銀鑲邊綠寶石袖釦,頭髮也似乎剛洗過,還帶着洗髮露的味道。
經過我的時候,他輕聲道了句祝福,目光低垂不看我的眼睛,蒼白的臉上浮出一抹不好意思。這男人在害羞。我得出這麼個有趣的結論,結果他遞過來的小盒子。看着屋裡的人,我的心中有某種東西滿滿地漲起,似乎要漫出來。
我忘記了,我最大的缺點是忽視了當下。縱然已經失去不可追回的人、物,但我又重新獲得了羈絆。這裡也有我在乎並且在乎我的人存在,同樣的錯誤我不想犯兩次。
反手關上門,我的臉上綻開從未有過的璀璨笑容。斯內普愣愣地看着我。德拉科轉過身來:“你笑什麼?”我笑容未減,搖頭。他困惑地偏了偏頭,灰色的眼睛透着懷疑,不過很快就又轉回去了。到底還是個孩子,這個樣子。
我決定了,我想要的東西絕對不放手,如果有神阻擋的話,我就把神也弒殺好了!
向前走了兩步,一把握住斯內普的手。體溫沿着相貼的皮膚傳過去。我乾燥的手心暖起他走夜路造成的冰涼手掌,他略低的體溫溫暖起我涼薄的心。他被我突然的動作驚到,慌張地想把手抽回來,卻奈何掙不開我的力道。他的臉色突然紅潤起來,深邃的黑色眼睛卻是緊緊地盯着我了。我手上一用力,輕而易舉地將他拉近,敏銳的耳力甚至能聽到他戰鼓般的心跳聲。
這是一雙與記憶中的金色眼眸完全不同的眼睛。大蛇丸的眼睛總是凌厲的可怕,透着一股冰冷與不屑,彷彿只一眼就能看到你內心的最深處,一切秘密與謊言無處遁形。所以人們看着大蛇丸的眼睛,大多會心驚膽戰、他是很吝嗇在眼中浮出溫□□彩的,只有對着寥寥的幾個人,他的眼神纔會溫柔下來。
然而斯內普的眼睛,就像它的顏色一樣深邃與複雜。表面看着空無一物,實則掩藏着太多東西。學校裡的小崽子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實際上斯內普的眼睛並不兇狠可怕,因爲它很空洞。這片空洞是一份隱忍與決絕,痛苦與掙扎,懦弱與英勇。這種黑色,永遠也無法像金色那樣純粹直白,斯內普從來不是個灑脫的人。
“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恭敬,我也不需要這種畏懼。”我的聲音舒緩,帶着不可抗拒的信服力。四目相對,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撞在一起。“西弗勒斯•斯內普,我明確地告訴你,我愛你。”他的眼睛驀然睜到極致。兩個人分明已經清楚的感情在這一刻終於扯破了唯一的簾幕。“我愛你,你也愛我,所以我們是平等的。”
“Lord……”這個詞一出口就被我的眼神逼回去。斯內普抿了下脣,之後妥協了。“Belina,我是斯萊特林,所以不會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笑意在臉上漫開,不可抑止。
我是斯萊特林,所以小心謹慎。
我是斯萊特林,所以忠於內心。
我們並肩走進餐廳,馬爾福一家正面對着滿桌酒宴。納西莎猶豫地開口:“剛纔有客人?”掃過桌面的眼睛包含擔憂:明明沒有吃多少啊!而且四落的酒杯很奇怪,甚至有滾落在地的。我表情輕鬆,無所謂地拾起地上的杯子,“啊,人已經走了,不過宴席纔剛剛開始呢。”
是的,宴席纔剛剛開始呢。我的朋友、我的親人,我與你們在一起的生活纔剛剛開始。
獻給我摯愛的旗木卡卡西,祝生日快樂!
樞玖
2012.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