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帝是位勵精圖治的明主,同時也是思慮周全之人。周元恪退下後,他又好生翻了下這些時日彈劾羅四海的摺子,漸漸回過味來。
翻來覆去彈劾的,似乎都是那同一波人。合計着朝堂上大小官員,用不了多久他便回過味來,這事跟貴妃家脫不開關係。
也不怪貴妃如此,她族中胞弟也同樣是領兵打仗的將領,當年在西北軍中任職時,還同羅四海有些過節。擱下奏摺,承元帝陷入深思。無論羅四海還是貴妃族弟,皆是中年有爲的將領。與年輕將領不同,這些中年將領進可領兵打仗,退可安撫軍心,正是大齊軍隊中流砥柱。
他不介意將領們之間有紛爭,至於貴妃的心思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右於朝堂社稷無害。至於老三,太子脾氣太過軟和。玉不琢不成器,有個強勢些的兄弟,也能打磨下他性格。
“這羅四海怎會放炮仗?”承元帝恰巧翻到一本摺子,上述羅四海如何媚上,他不禁想到:“莫非這傢伙看似憨厚,實則慣會溜鬚拍馬?“
提筆寫下幾個字,吩咐鎮北撫司暗中查探一番。承元帝倒沒怎麼往心裡去,卻沒想到日後此事給了他一個大驚喜。不過此時,比起這事他更關心師侄看上那小丫頭是什麼樣,不過他自認本身帝王心術與君子品德兼具,怎能動用暗衛去查這點私事。不用暗衛又着實想知道,那隻能自己出宮暗訪。
這也是爲了師侄,絕不是他躲懶,找到充分的理由,承元帝再次看起了奏摺。
另一邊周元恪出了養心殿,越發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含蓄。以陛下脾氣,倒不至於有任何起疑,但也不至於因此偏向羅四海。
斟酌再三,他還是打算再做些什麼。
無論在國子監發生了什麼,羅行舟歸家,對玄武大街的羅府而言是一件大喜事。榮氏特意下廚做了幾道點心,甚至羅煒彤也跟在祖母旁邊,做了剛學會的水晶蝦餃。
今日恰好上朝的羅四海,一上午被御史罵個狗血噴頭。鬱悶歸家,見到回來的兒子後,心情瞬間好了些。尤其當得知兒子在國子監的豐功偉績後,他這當爹的非但沒有任何恨子不成鋼,反而萬分自豪。
“行舟做得不錯,當哥哥的就得護住妹妹。反倒是行知那小子,究竟怎麼回事?“
羅四海想法很簡單,他與大舅兄家關係好,舅兄媳婦向來拿嬌嬌當親生。若是女兒最後必然有個歸宿,毫無疑問徐行知是最好的選擇。
可他在國子監內表現,着實讓人放不下心。嬌嬌被常家那般編排,行舟都出手了,他不相幫也罷,反倒在一旁礙手礙腳。心中這般想着,羅四海臉色絲毫未變,心裡卻是打定主意,此事還得與素娘再商量下。
羅四海心思複雜,手上沒注意勁,羅行舟就算練過,也被親爹這一下下拍的不輕。眼看就要撐不住,羅煒彤從廚房端水晶蝦餃過來。
“爹爹哥可是做錯什麼?怎麼都上手了?”
羅四海思緒停住,意識到自己手勁太大,尷尬地拍拍兒子肩:“行舟不錯,又有長進。”
羅煒彤抿起脣角,打開小蒸籠,水晶皮裹着紅色的蝦子,瀰漫着一股糯香四散開來。女兒奴羅四海早就打算好,不管嬌嬌點心做成什麼樣,他都要毫不虧心地極盡溢美之詞。可此時此刻,他突然有種無言之感。
“什麼東西這麼香,咱們嬌嬌就是懂事,給哥哥親手做的?”
羅煒彤點頭:“等會祖母也來嚐嚐,您手裡拿的是什麼。莫非……是哥哥要穿的衣裳?”
一向少言寡語,多數時間呆在院中照顧祖父的羅家祖母,此刻卻是難得出來,手中抱着件藍色棉布長袍。雖然棉布算不上金貴,可細棉布價比絲綢。且祖母作爲錦繡放最神秘的繡娘,親手所做華服向來有價無市。
這般算來,簡簡單單地藍色棉布長袍,竟是極好的見面禮。雖然一家人不必太多客氣,不過這也代表了一份親情。
羅行舟當即穿上,剛好符合他身量。衣裳乍看起來低調,實則非常貼身,穿着竟然比國子監統一下發的袍服精緻好幾倍。
徐氏欣慰地看着兒子,想到的卻更多:“娘做這身衣裳實在太合適,行舟趕明日要去衍聖公府家學就讀,孔家子弟最愛穿藍色長袍。“
“衍聖公府?行舟不在國子監讀書?“
榮氏端着做好的點心進來,剛在小廚房忙活,她錯過了羅行舟交代國子監中事。三言兩語說明白,老人眉頭皺成“川“字:”這家不分是不行了。“
滿室沉默,文襄伯府就是個泥潭,他們不缺官職更不缺銀子,至於伯府虛名更是可有可無。在場每一個人,無不希望能徹底與那邊劃清界限。
可惜庶長房與伯府不僅同宗同源,關係甚至更親近一步。尤其如今,老文襄伯羅晉仍舊在世,莫說拿不到當年姑□□家被滅門地確切證據,即便拿到一刀兩斷也不是簡單的事。
徐氏勸道:“祖母,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榮氏正想點頭,前面卻傳榮貴來見。作爲幾十年前陪榮氏上金陵尋親的姑□□家老僕,遭遇諸多變故後,他幫自家小姐把控錦繡坊。雖然他依舊以僕人自居,但府裡皆把他當長輩尊敬。就算輩分最大的太夫人榮氏,也拿他當兄長看待。
這會他要見,自然不會有人阻攔。榮貴早已年過六旬,他身材精瘦,頭髮全白了精神卻不比年輕人差。
略微躬身後,他走到榮氏跟前:“小姐,老奴剛把這些事給弄明白。“
說罷他從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榮氏打開一看,半晌臉色奇怪起來:“以前我還敬她一份硬氣,無毒不丈夫,她那份狠勁在女人中也算難得。沒曾想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軟骨頭。“
衆人跟聽天書似得,直到她把信展開。裡面三王爺如何看上羅薇蓉,側妃如何提親,以及文襄伯府內情況一清二楚,三者見關係網層次分明。
“堂堂伯府嫡出小姐,竟然迫不及待地給人做沒名沒分的妾。”
羅煒彤想着那日錦繡坊看到的二姐姐,一張娃娃臉胸脯卻是鼓鼓的,再看看自己胸前的一馬平川,對比孃親凹凸有致簡直像顆豆芽菜。
男人大都喜歡她那樣的吧?三皇子看上二姐姐,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二姐姐跟了三王爺,想必更看不上咱們了。”
聽完她這話,榮氏與徐氏卻是心有靈犀般,同時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