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時間AM12:09
德馨區遠郊，某爛尾樓頂層天台
“你小子是不是有點太狠了。”
一個穿着花哨的大襯衫與大褲衩，腳踩人字拖，頭頂蛤蟆鏡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崔梵身後，皺眉道：“那可是你親的兒子，我的好大孫啊。”
崔梵很是不爽地轉頭瞥了這個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除了那頭花白的頭髮外感覺比自己還年輕的【師父】，沒好氣地說道：“關你屁事，你又不是我親爹，也不是小雨親爺爺。”
邊緣人中的上一代【神算】，同時也是【天書】與【塔羅】夫婦師父的杜天翻了個白眼：“我一直拿小雨當親孫子的。”
“拿我們小雨當親孫子還天天不着家？每年最多回來三趟，每次回來最多不超過一週？我和孩子懶得說你，我媳婦對你這個老不死的玩意兒意見可大着呢。”
崔梵擡手虛抓，從空氣中撈出了一本合訂版的《花花公子》，一邊低頭猛翻一邊懶洋洋地說道：“那時候你怎麼就忘了自己是個當爺爺的人呢？”
杜天完全沒有被崔梵無謂的嘴炮影響到，很是從容地說道：“你們一家三口歲月靜好，總得有人替你們負重前行吧，有時間不如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張衰臉，想想有哪一代神算能像你這樣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
“您老人家這不是還沒死嘛。”
幾乎把所有工作都交給上代神算，幾乎沒有履行過【神算】義務的崔梵嘿嘿一笑，對杜天的稱呼也從‘老不死的玩意兒’變成了‘您老人家’，甚至還特別貼心地提醒道：“哦對了，擱外面時候您別忘了稍微捯飭一下自己那張帥臉，這要是讓小雨看見了，該懷疑我是不是多了個喜歡染白毛的非主流私生子了。”
雖然這會兒看着還不到三十，但每次在自家孫子與外人面前都會讓自己瞅着跟實際年齡相仿的杜天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很可惜，看着年輕是一碼事，我最多也就能再活個十幾二十年吧，到時候該抗的擔子你還得扛起來。”
“嘿，瞧您這話說的。”
崔梵一拍大腿，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您可是【神算】杜天啊，就算哪天真因爲壽元耗盡嚥了氣，從黃泉界溜達出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哎，要麼你乾脆當個閻王吧，我聽說輪轉王好像早就不想幹了，她活着的時候不就是您老朋友嘛，乾脆讓她把第十殿給你坐，到時候您既是【神算】又是【閻王】，簡直不要太威風啊！”
杜天瞥了他一眼，言簡意賅地說道：“去你媽的。”
“哎！真的，你好好考慮考慮。”
崔梵用力拍了拍杜天的肩膀，很是誠懇地說道：“多爽啊！”
“爽個毛蛋！”
杜天一臉嫌棄地拍開了崔梵的胳膊，搶在對方繼續BB前搖頭道：“等你到我這個時候就知道了，所謂對長生不老的渴望，其實只是少數人在特定條件下產生的偏執罷了，說句不好聽的，大多數活得差不多的老東西，與其說是怕死，還不如說怕會引發死亡的病痛，至於對活着的慾望……說真的，不大。”
崔梵撇了撇嘴：“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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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雖然你已經當爹了，但最多也就算是個中年人，我不一樣，我活太久了，早就膩歪了。”
杜天從賓利的車載冰箱裡摸出了一瓶冰鎮啤酒，隨手起開後輕笑道：“你們口口聲聲死後下黃泉界接着嗨接着浪的，就沒想過古往今來那麼多能在死後保持魂魄不滅的強者，黃泉界也好、冥府也罷，怎麼到現在都還沒被擠爆或者炸鍋啊。”
崔梵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隨口問道：“因爲他們都活膩歪了？”
“沒錯，就是因爲他們都活膩歪了。”
結果杜天竟是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說道：“仔細想想看吧，就算拋開那些異能者、巫師、獵魔人、靈媒、陰陽師、吸血鬼、狼人之類的玩意兒，光說咱們邊緣人，每一代的役魔三使、四大鬼王、神算和妖刀加起來就有九個人，一代九個人，五千多年下來你覺得得有多少？而除了這九個穩穩能在死後從黃泉界‘醒’過來的，還有多少跟他們相同水平的強者，這些你都算過嗎？”
崔梵一時語塞，原因無它，這些事兒他還真沒算過，或者說，他始終都認爲那些有能力‘存續’下去的人必定會一直存續，所以壓根就沒深思過。
“實話告訴你吧，小鬼，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在死後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沉眠或再入輪迴，只有極少部分會選擇繼續存在。”
杜天咂了咂嘴，感嘆道：“不然你以爲人家輪轉王爲什麼早就不想幹了還得堅守到現在，是她不想休息嗎？是根本就沒有能接替她的人，就像我這樣的，確實符合條件，但我死後根本不會給她機會，我甚至都不會選擇‘甦醒’。”
崔梵眉頭緊鎖，沉聲道：“你之前怎麼一直沒說過，不跟我說也就罷了，我媳婦可是拿你當親爹的，幹嘛連她也不說？”
“因爲這一代的神算是你，不是她，而且雖然我不介意你因爲老子要死個徹底難過到哭天抹淚睡不着覺，但讓閨女傷心難過這種事咱着實是幹不出來。”
杜天笑了笑，對崔梵說道：“總之，你得學會對老婆孩子好點，別總覺得自己就算以後死了還能陪着看着護着他們，還有接班人的事，你也得好好想想了，【神算】雖然不可能斷代，但野生的總歸要多受些罪的。”
“用不着你刻意提醒，我注意B市據點那個【書箱】有一段時間了，孩子資質不錯，象徵力也對我口味，回頭等把罪的事解決了，我就去找那孩子談談，但現在不行，容易節外生枝。”
崔梵平靜地看着杜天，淡淡地說道：“還有就是，我跟已經不能輕易去算東西的你不一樣，小雨的事，我從一直在盯着呢，心裡有數。”
“有數？”
杜天喝了口啤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看你都快把孩子逼死了，雖然我也一直想抱孫子，也理解你的心態，但你這段時間着實是有點太喪心病狂了。”
“我說了，我跟現在已經不能輕易去算東西的你不一樣。”
崔梵‘啪’地一聲合上了手中的花花公子，表情頗爲複雜地說道：“這麼解釋吧，【無罪之界】遠比我們當初想象的複雜，尤其是在它失控之後，已經幾乎可以算是另一個世界了，你知道這代表着什麼嗎？”
杜天完全沒有配合他的打算，立刻沒好氣地說道：“有屁快放。”
“代表着這個世界中的我兒子、你孫子崔小雨的‘命數’，跟無罪之界中那個‘科爾多瓦’的命數完全不同！”
崔梵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對杜天說道：“且……會互相影響！”
“嗯？”
這次輪到杜天蹙起了眉頭，沉聲問道：“具體怎麼個意思？”
崔梵掏出自己的手機在杜天面前晃了晃，悠悠道：“這麼說吧，你應該知道現在很多質量參差不齊的抽卡遊戲吧？那麼如果一個人在現實中的命數，是能讓他每次抽卡都小保底不歪，只花費很少的資源就能得到心儀的角色，那麼當他進入【無罪之界】後，就未必有這麼好命了。”
杜天白了崔梵一眼，沉聲道：“說點我能聽懂的。”
“衍月妹子的侄女小樂，在現實中的命犯三水絕星，生辰八字皆爲死戶，如果沒有走上陰陽師這條路，六歲之內必定夭折，絕無意外，哪怕是在她已經渡過死劫的當下，命格依然孤寒極厄，註定膝下無子，良伴難尋。”
崔梵嘆了口氣，隨即話鋒一轉，正色道：“但你知道【無罪之界】中的大陰陽師谷小樂命數如何嗎？”
杜天愣了一下，問道：“難不成……”
“四平八穩，多福少災，諸邪難近，遇難呈祥。” 崔梵聳了聳肩，對眼珠子瞪老大的杜天正色道：“幾乎是跟她在遊戲外完全相反，而且據我觀察，她……”
“她命格中的陰厲已經開始變弱了。”
杜天並沒有讓崔梵說完，只是垂眸盯着一枚突兀出現在自己右手掌心處的銅錢，輕聲道：“三絕星中的獄汌雖急，但冥池和泉幽二星之間卻被撕出了一道口子，讓那絕寒……怎麼可能……這簡直……簡直臥槽啊。”
“簡直臥槽可還行，你哪怕說一句荒謬呢，行了別算了，你還嫌自己身上的報少是吧。”
崔梵撇了撇嘴，隨即便擡手打掉了杜天掌心中的那枚銅錢，沉聲道：“總而言之，你現在可以認爲所有能進入【無罪之界】正式服……簡單來說就是除了我們這些人的玩家都有兩套命格，一套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一套是進入【無罪之界】後的，而這兩套命格之間，還能夠互相印象與干涉。”
杜天眯起眼睛，輕聲問道：“所以呢？”
“所以別人先不說，咱家小雨……”
崔梵嘆了口氣，表情有些發苦地說道：“難啊。”
杜天看向崔梵的目光愈發陰沉起來，催促道：“你要是不讓老子自己算，就少他孃的賣關子，快說，小雨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別急，我特孃的得按順序說，首先是你知道的，因爲我、我媳婦還有你都是臭算命的，姑且把小雨身上的報控了個七七八八，再加上我媳婦爲了兒子有個好八字故意憋了他十六天零九個小時才生，這孩子的命格其實相當不錯。”
崔梵也從車載冰箱裡掏了瓶啤酒出來，正色道：“然後是你不知道的，【無罪之界】中的科爾多瓦，命格……”
“倒黴至極？”
杜天皺眉搶了個答，沉吟道：“小雨之前跟我打電話吐槽過，好像是這麼個意思。”
“錯。”
崔梵搖了搖頭，正色道：“是否極泰來。”
杜天當即就是一愣：“否極泰來？”
“對，否極泰來。”
崔梵微微頷首，隨即深深地嘆了口氣：“不過他這個否極泰來的閾值比較高，普通情況的否（pi），那就是單純地倒黴，只有否到一定程度，纔有機會泰來那麼一下子。”
杜天立刻秒懂，隨即表情微妙地說道：“但這否極泰來也得講究個循序漸進啊，你這麼個搞法，也不怕給孩子搞死啊？”
“沒事兒，我心寬，只要不真死，他受罪的時候我大不了不聞不問不看嘛。”
崔梵嘬了口啤酒，聳肩道：“要怪就怪這破遊戲吧，他孃的，原本人們只是命運難測，但命數、命格這東西多少還是固定的，結果現在好了，但凡入坑【無罪之界】的，兩種命格和命數開始互相影響，普通人家還好些，但小雨這種成分比較複雜的崽，唉……要是不加把勁兒，真可能原本好好的安穩命被那否極泰來給否成傻辶，泰還不來。”
杜天想了想，遲疑道：“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我記得小雨在【無罪之界】裡被人爲脫胎換骨之前，日子過得好像一直都不怎麼樣。”
“是啊，結果他現在成天下第二了，對不對？就算黴運重了點，那好歹也是個倒黴的天下第二啊。”
崔梵一拍大腿，正色道：“所以啊，既然他在遊戲裡都否極泰來了一波，那我在遊戲外給他上點壓力，他是不是也就否極泰來了？否則的話，呵，他玩【無罪之界】前還好，現在嘛……你當你孫子當下的命格，真鎮得住那一千多萬的財？我呸，他也配？”
“瞧你這話說的。”
杜天瞪了崔梵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道：“再怎麼說，你也就小雨這一個孩子，別整的太狠。”
“首先，我是他爹，我肯定不能害他，最多也就是手段過激了點兒，就拿這次來說吧，乍看上去，我搞這一手不僅掀了他的財路，還折了他的桃花，但我要真不管的話，你信不信要麼是我兒子出大事，比如忽然得了個剛好得要一千多萬才能治明白的病，要麼是他那個桃花出大事。”
崔梵嘆了口氣，咬牙道：“小雨受點罪就受點罪了，要是未來有可能看上我那傻兒子的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咋整？”
杜天面色一僵：“這麼狠的嗎？”
“廢話，否極泰來可他媽不是什麼好命格，十個人裡九個都得被否出不止一個死劫，壓根就等不到泰來！”
崔梵哼冷了一聲，隨即嘴角微揚：“還有就是，你剛纔有句話說的不對，誰說我就小雨一個孩子了？”
“廢他媽話，不然你還能……等等，你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子！？”
“你怎麼不現在就去死？我媳婦又懷了，產檢都做完一次了！”
“臥槽，好事啊，孩子是誰的？”
“我現在就掐死你信不信？”
“咳咳，醫生說是男孩女孩了沒？”
“人家是有醫德的，怎麼可能說。”
“你丫傻啊？他不會說你不會算啊？”
“我他媽當然算了，女孩！老子有閨女了！哈哈哈哈哈哈！！！”
“臥槽牛辶！老子有孫女了，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小雨的事兒你就別……”
“少廢話愛咋咋地，且看本神算先給孫女卜一卦好名好字好生辰！”
“得嘞師父，我這就給您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