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怔了怔,忽然發呆在原地,無神的眼眸閃過茫然。
是啊,我要找超古代神靈,要做些什麼?
她之前一直在瘋狂找尋超古代神靈。
走遍山川大地,是爲了尋找古代文明毀滅的真相,可真相早現在經從另外一個角度找到,就不需要繼續尋找超古代神靈了,但正因爲從知道輪迴的真相後,她內心那一股尋找古代神靈的心情越發強烈!等回過神,當真正面對他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沒有真正的原因需要尋找他...
“找我幹嘛?”
許紙又笑道:“又要請我喝奶茶?”
卡洛琳麻木的眼眸發呆,沒有反應過來。
那個年輕人依舊慵懶無比和悠閒的站在那裡,彷彿當年接到自己的電話,來到房間見暮年老朽的自己,是一模一樣的語句。
“不認得了?是我。”
許紙笑道,又是和當年一樣的話,一字不漏。
“你是復讀機嗎?幹嘛說當年一模一樣的話語。”卡洛琳本來極其壓抑的心緒,忽然破涕爲笑,她也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當年的下一句話:
“您怎麼還是這樣的說話方式...我至今還不敢相信您是古代的神靈!”卡洛琳一邊笑着說,她的眼眶也漸漸溼潤了,閃爍着過往的回憶。
依舊是當年的話語,但語境不同帶來的這一刻震撼感,再度讓她腦海失神。
一切,回到了當初?
那最開始的時刻,自己拿出了魔獸契約得到了神的認可,被神親吻額頭,然後徹底崛起的最初開始?
她滿腦子無盡的孤獨與寂寞。
她在這個新世界中不斷的狂奔,奔跑,想要逃離這個世界,甚至進入墓地中永眠,那種感覺太難受了,一個人揹負着整個文明的墓地,守護他們的過往。
“爲什麼不敢相信?你現在不也是一位超古代神靈了嗎?還有不要叫您了,叫你。”許紙很坦然的說道,“你現在很強,應該要有信心...”
創世神的身份讓他受到了很多束縛,很多時候,他更喜歡百曉生那樣的身份,平等的與人交流對話,他真的不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創世神,不僅僅體型浩瀚巨大,還因此難以交流,說話都要把人捧在手心上。
“叫你?”卡洛琳一怔。
許紙一伸手,出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着兩杯奶茶,淡然道:“正如你們伊修達爾人所說,神也是人,只不過是強大的人而已。”
“您...”
她怔了怔,呆滯的看着眼前慵懶的年輕人。
他只是輕笑,這一刻,彷彿化爲融化冰雪的明媚金色朝陽。
之前壓抑了許多抑鬱,瞬間消融。
她忽然想到,另外一個超古代神靈經歷得比他多,作爲另外一個時代的守墓人,明明承受比她更多的痛苦,甚至他作爲第一個輪迴的守墓人,沒有同類,孤獨的行走在世界上...但他,依舊笑得很溫柔慵懶,他明明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朋友,親人、化爲了過往的歷史塵埃,埋在自己的記憶中,成爲了文明的守墓人。
他都如此淡然,而自己..爲何不能?
她渾身有一瞬間的劇烈顫抖,瞬間,又平復了起來。
“還是當年的味道。”她灑然一笑,忽然放下了鮮紅雨傘,也和超古代神靈一樣在墓碑的邊緣,拿起了一杯插上了吸管喝了一口。
沒有任何史上最殘忍的暴君大帝姿態,彷彿一個普通的女孩。
許紙只是笑了笑,也坐在對面喝着奶茶。
兩人像是普通的朋友,僅僅只是坐在了對面,卡洛琳那死灰絕望的眼眸,略顯麻木的身軀,就在緩緩復甦。
許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陪着她喝飲料。
一天...
兩天..
十天過去了...
周圍的樹木吹拂着,遍地都是杯子。
“我能說...我們兩個舊時代的守墓人,在一個桌子上共飲,以後能一起看周圍的時光荏苒,滄海桑田而逝?”卡洛琳忽然顫抖着問,滿是緊張。
“能。”許紙坐在對面回答。
卡洛琳的眼眸頓時漸漸明亮起來。
許紙很清楚卡洛琳需要的什麼,她很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極其要強的性格,偏執、執拗、激進、是典型的伊修達爾人,哪怕此時知道了恐怖到極限的“世界真相”,因爲“宿命輪迴”而崩塌信念,無比壓抑與崩潰,需要的也不多,她僅僅需要另外一個自己,另外一個時代守墓人的陪伴,讓她並不孤獨而已...
正如他當年,知道墨杜薩需要一場戰鬥驗證迷茫的心,而自己便給了她一場戰鬥,看到周圍的時間流轉,滄海桑田的推移...
正如他當年,知道帝祁需要一個更高的夢想,於是自己就給了他夢想,“見天地奧秘,可演三乘教,精微萬法全”“一紀元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個”。
亦如今日。
卡洛琳需要的不是前兩種,僅僅只是需要有一個人靜靜陪她,坐在旁邊一起看着遠處的熔岩河流,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話語,就能恢復她的道心
“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許紙開口。
“去哪?”她拿起了雨傘,白皙的俏臉有些緊張。
“以前的那個奶茶店。”
卡洛琳眼眸亮起,“好!”
嘩啦!
一閃身,回到了一片廢墟中。
整個店鋪已經破爛不堪,倒塌了一半,長滿了青苔和鮮花,遠處街道是遊蕩的魔獸,奇形怪狀。
撥開了一張桌子,兩個人重新坐下來。
她彷彿回過神來,“又有超古代神靈到來,我這算是得到了李維斯先生,臨死前一樣的偉大榮耀嗎?”
“算是。”許紙說道。
卡洛琳笑着,吸着奶茶的吸管,盯了許紙的眼睛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沒有想到吧,當年輕吻我的額頭,說要給我一段時光,我能走到今天。”
“是沒有想到。”許紙笑着迴應,也有些感慨起來,“當時隨意種下的一個種子,能長出這樣的鮮花。”
兩個人像是坐下吃飯的普通朋友,最平常的寒暄,
“能問一下,這些年您去哪了?”卡洛琳彷彿恢復了過來,如當年的老朋友一樣日常聊天,但依舊三句話離不開科學,問道:“另外一個世界?還是真空世界?那個真空到底是什麼,是您的夢裡,屬於您的上古文明時代...還是真實的一個世界?”
“大概...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許紙回答。
“大概...??”
“大概吧,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自己生存的世界是否是真,而不是一場他人的夢境,如果知道真相...如果是假的,或許也會如你一樣信念崩潰。”許紙回答。
或許世界是一個囚籠,囚籠之外也是囚籠,反正在許紙這裡的確如此。
卡洛琳聽着,沉默了一會兒,“您多大了?”
“二十多。”許紙很直接的回答,“怎麼,看上我了,要相親啊?我家裡正好缺個女僕。”
“您知道我的,我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卡洛琳忽然笑出聲,啼笑皆非,“二十多...這是什麼古代計數單位?二十多個紀元?還是什麼的?我覺得我們年齡差距太大了,我兩世加起來,也才三百多歲。”
“三百多歲的高等神靈,是很厲害。”許紙笑了一下,舉起了奶茶,“我們年齡的確差距挺大的。”
卡洛琳也舉起了奶茶,碰了一下杯子,“那你要幾千年才能走到這個程度嗎?我相信我們伊修達爾人,走得算快了,正如我們毀滅也很快一樣。”
“嗯..大概兩個月。”許紙認真想了一下。
噗嗤!
卡洛琳忍不住再度笑出聲,“這又是什麼計算單位?好奇怪的上古文明,我甚至有些期待了。”
她放下了杯子,這幅畫面有些離奇,兩個超古代神靈、兩個古代文明的守墓人在廢墟里,喝着奶茶,並不是喝酒聊天,有些怪誕和幼稚。
她望着面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巫師袍青年,苦笑了一下,“真是令人服氣,我就做不到那麼從容,感謝您點醒了我...”
作爲一個文明的守墓人,面對的是永恆的孤寂,但能如此表現得輕鬆和坦然,並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孤獨是生命最大的恐懼。
許紙想了想,直接笑道,“其實,你的前半生都奉獻給了文明與科學,現在的失落也是當然的,但人生很多時候並不只有唯一的追求,活着還有更有趣的東西...你的前半生結束了,還有後半段人生,可以重新起航,追求更高的夢想,有一句話是那麼說的....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依舊少年。”
卡洛琳聽到這一句話,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特別閃亮,直勾勾的看着坐着對面的神靈。
許紙被她火熱的眼神看得有些僵,“這是另外一個文明說的。”
不得不說,地球上的一些語句,還是很優雅具備意境的,伊修達爾人就失去了太多文學的領域,他們發展得太快,並且專注機械的浪漫,導致沒有足夠深厚文化底蘊。
“另外一個文明?”卡洛琳想了想,覺得很有趣,忽然站起身,彎腰下來,做出了一個伊修達爾人邀請的禮節,“您會跳舞嗎?”
許紙怔了怔。
“我也不會,但您說,不是要嘗試新鮮事物嗎?文明已經毀滅了,我獨身一人,或許試着做一個普通女孩也挺好的,是很新奇的體驗....舞蹈這項技能可以寫在腦海裡,我把數據傳給你。”她放下了那一柄鮮紅的雨傘。
周圍響起了舒緩的音樂,化爲了一個舞池,周圍有一對對相擁的男女共舞,遠處有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紳士虛影,在彈奏着鋼琴。
“神靈先生,能請您跳一支舞嗎?”她伸出修長的手。
許紙沒有拒絕,站起身,拉起手進入了舞池。
櫻花女帝這些年伴隨變強,在悄悄往當年的卡洛琳容貌靠攏,淡金色耀眼長髮,曲線迷人,還有深邃的暗紅色瞳孔,英氣十足的感覺。
神識傳導技術,的確令人驚歎,再加上兩人的境界極高,哪怕都沒有跳過,一瞬間也能踩着極其優雅的舞步,來回走動,氣氛顯得有些曖昧。
“現在能不能告訴我,當年那個真空,觸碰我們的那個巨人,到底是誰?”卡洛琳笑了一下,一邊舞蹈中繼續聊天。
嘩啦啦!
一片片紅色落葉漂落。
遠處是朦朧的鋼琴師和一名名男女共舞。
兩人在整片鮮花綻放的廢墟中,兩側時不時走過高聳威武的魔獸,共舞中,顯得有些異常優雅與浪漫,“超古代神靈,我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我們是兩個文明的守墓人,他們都是我們的夢,記憶力的一段人生....而我們,是否也是其他人的一場夢?”
“或許吧。”
許紙並沒有回答,優雅的踩着步伐,腳下是一堆枯黃的落葉,“或許,那個巨人是創世神,我們都是在他的夢裡,他的一次睜眼與閉眼,就是一個紀元的誕生與毀滅,誰知道呢?”
“人生是一場夢,還是要走下去。”她怔了怔,還是笑起來,似乎徹底走出了陰影,“謝謝你的到來,但我還是要沉睡下去,這個時代不屬於我們了,我的道路在夢裡....一個嶄新的夢中世界,在不斷變強、開闊,或許到那時,能真正明白世界的真相,希望未來,再度帶我去真空看看。”
許紙笑着沒有回答,又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卡洛琳漸漸靠得很近,幾乎是貼在一起說話,能感受到對方的柔軟鼻息,伴隨優雅的舞步,她散發很好聞的自然幽香,或許此時的她在期待發生些什麼,甚至美麗的面孔變得有些小緊張,臉頰和脖頸染上了玫瑰般的紅暈。
許紙說道,“我該走了。”
櫻花女帝露出一抹失落,猶豫了片刻,眼神有些盪漾和迷離,跳舞中忽然貼在他耳邊說,“你不覺得此刻的我,很弱小,很有機可乘嗎?就像是那些酒吧中失戀醉酒的普通女孩一樣,只需要一頓花言巧語,一頓安慰,能誕生一些有意思的邂逅。”
“想到了。”許紙認真回答。
“那是我魅力不夠大嗎?”她有些失落。
許紙搖頭,“整個伊修達爾的男生,都曾經以你爲夢中女神,你很美麗,但女皇大人的英氣與膽魄,殺伐與果斷,纔是最讓他們心動的地方。”
櫻花女帝怔了怔,“你應該知道,像我這樣性格的人,很少會讓人有機可乘,願意享受片刻普通女孩的人生,未來,你再也找不到這個時候,我會重新揚帆起航,繼續追求我的夢想,你或許會後悔的。”
許紙看向遠處的廢墟,“但你不愛我,只是想上我。”
她頓時一怔,瞪大了酒紅色眼眸。
噗!!!
卡洛琳瞬間笑得直不起腰來,風情萬種,之前的壓抑徹底消散了。
她優雅的後退了兩步,拿起了那一柄紅色雨傘,站在破舊的店門口,爽朗的笑道:“你真不像是古代神靈,我希望能和你一樣灑脫,未來也一樣,無論經歷什麼,仍舊保持着勇敢的初心....出走半生,歸來依舊是少年。”
“去吧。”許紙望向她。
許紙是聰明人,卡洛琳也是聰明人。
卡洛琳知道超古代神靈這一切的話,都是在讓她放鬆,走出文明毀滅的陰影,走向未來。
許紙也清楚的知道卡洛琳此時的茫然,想來一夜放縱,享受普通人的愛情、試着體驗作爲普通女孩該有的一天,而這...或許未來都不會再有了,因爲她只是停頓,永遠都不會成爲普通女孩。
哪怕誕生了美好的回憶,她的步伐也不會爲任何人停留,哪怕作爲上一個時代的守墓人,她也要爲整個文明而繼續前進,哪怕是在記憶中。
“超古代神靈,真是一個不乘人之危的好人,您依舊神秘朦朧,捉摸不透,謝謝您的開導。”
卡洛琳忽然望向廢墟遠處,大步流星離開,背影的步伐再次堅定,遠遠的高高擺了擺手,笑道:
“我回去長眠了,有事可以叫醒我,或許....這纔是真正有趣的一天,正因爲它僅僅只是一場優雅的舞蹈,而不是更熱烈的回憶,才更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