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勀離開公司的時候天色將黑了,小趙假期還在老家,自己開車回宅子。
因爲春節假期還沒過,很多外地人口都回去過年了,所以這個點路上交通難得的空,周勀直接把車子開到了宅子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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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舒蘭聽聞車聲就出來了。
“你看看,大過年的,回來就先往公司跑,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們嗎?”一通追在後面的數落,周勀皺着眉,也沒回嘴。
進了屋,周世青似乎正在跟下面的人打電話,周勀過去喊了一聲“爸”,周世青擡手比了個手勢。
正好老爺子拄着柺杖過來。
“爺爺!”
“嗯,什麼回來的?”
“剛到!”
“不是問你這個,問你什麼時候從英國回來的?”
“……”
周勀颳了下額頭,“中午吧。”
老爺子神色不明,又看了眼掛鐘,還沒到六點半,“那先跟我來趟書房!”
周勀在周阜山的書房裡呆了半個小時,老爺子詳細問了一下這幾天倫敦那邊的情況,周勀一一作答,老爺子似乎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
臨結束的時候他突然握了下週勀的手臂,“現在小安的外婆走了,這孩子又失去了一個親人,以後你要好好對她,無論你們當初以什麼方式相識,結了婚,各自都有了責任,好好過吧,爺爺希望你們能走到最後。”
周勀輕咬牙根,“知道!”目光中帶着某種篤定。
結束對話剛好六點半,周家準時開飯。
周勀和周阜山走出書房,飯菜都上桌了,老爺子先落座,之後再各自落下來。
周勀掃了眼,少了個人。
“星星呢?”
周阜山那邊哼了一聲,明顯不悅。
劉舒蘭頗小心地又看了眼周世青,後者拿起碗準備吃飯,似乎並不想參與這個問題,最後還是劉舒蘭訕訕笑了下,“星星這幾天不在家,跟朋友去西藏玩了。”
“西藏?”
“對,自駕去的,去好幾天了,估摸着……估摸着過兩天也要回來了。”劉舒蘭說完又留意了一下週勀的表情,問,“怎麼,你找她有事?”
周勀頓了頓,“沒有!”
那頭周阜山再度哼聲,“一個女孩子成天不着家,大過年的還野在外面,吃飯,不準提她!”
周勀:“……”
晚飯後各自幹各自的事,周勀也很累了,需要回去倒時差,所以並沒多逗留。
走前劉舒蘭把他送到門口,周勀準備上車,她又拽了一把。
“阿勀…”
周勀轉身,“還有事?”
“這幾天星星跟你聯繫了嗎?”
“沒有!”
“連通信息都沒有?”劉舒蘭眼中的擔憂明顯。
周勀皺眉:“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除夕之前還好好的呢,就你去了倫敦之後,隔天她一聲不吭給我留了條短信就不見了,說是去西藏自駕,可這幾天打她電話也不接,我有點擔心,要不你試着聯繫一下?”
劉舒蘭把希望寄託在了周勀身上,周勀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她都多大的人了,過了年已經二十九,你擔心她什麼?”
“不是,我就覺得她最近情緒不對勁,你……”
“我沒時間,我很忙!”
“我知道你忙,但星星好歹是你妹妹,不管你們以前…”
“沒有以前了!”
“什麼?”
“以前已經成爲過去時,麻煩這次回來之後你告訴她,讓她少幹些挑撥離間又不符合身份的事!”周勀說完轉身,打開車門之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還有,下週常安就會回來,等她回來後我帶她過來吃飯,走了!”
直到周勀的車絕塵而去,劉舒蘭還站在原地。
冬天的風大,她愣是嗆了好幾口,回去時連續咳嗽。
春節假期,公司還沒開始上班,周勀也不必天天去辦公室,只是各路應酬不斷,畢竟大過年的,大家都閒了,正是互相走動的好時機。
有些應酬周勀能推則推,但有些推不了,該走動還得走動,而一旦應酬,喝酒肯定是免不了的,就這麼一場接着一場,周勀連續喝了兩天。
初六那天又接到褚峰的電話。
“周總,回來了吧,晚上聚一聚?”
周勀推脫:“下次吧,我晚上有事。”
“什麼事,我可知道的,弟妹還在英國呢,你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又大過年的,難道晚上另外約了誰?”這話意思模糊,曖昧不清,周勀撫着臉苦笑,“沒有,怎麼可能!”
“那就這麼定了啊,晚上紅葉山莊,我太太做東!”
“你太太?”
“是啊,點名要請到你的,可得賞個臉!”
周勀掛了電話,尋思褚峰的意思,雖然和發展銀行已經合作了好幾年,但是周勀幾乎沒跟他太太打過交道,衡量再三,覺得還是得去。
小趙還沒回來上班,周勀打電話聯繫徐南,讓他晚上暫當司機。
紅葉山莊不在市區,位於雲凌下屬縣級市的泗水鎮,泗水也算是一座古鎮,人文風貌都很別緻,只是疏於開發,所以出了雲凌幾乎沒幾個人知道。
小鎮離市區也有些遠,百來公里路,沒有高速,大部分都是省道。
路上週勀拿筆記本工作了一會兒,好幾次都摸出手機看,徐南見狀忍不住問:“周總,等電話啊?”
周勀掃了他一眼,“好好開你車!”
徐南呵呵笑了兩聲,以前他是絕對沒這膽子的,畢竟周勀大部分時間都很嚴肅,老闆架子端得足,底下人都怕他,但自從去了一趟倫敦回來之後感覺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徐南纔敢跟他開開玩笑。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下了省道,徐南對這也不熟,所以停下來設了導航,又開了一會兒,路邊開始出現“紅葉山莊”的引路牌。
徐南不禁感嘆:“我記得前兩年來這的時候都是小路,沒想到現在發展得這麼好。”
周勀也看了眼窗外,雙向車道的柏油馬路很是寬闊,兩旁種了蔥鬱的樹,周邊都是莊稼田,沿路過去也能看到村子,這會兒天色還沒完全暗,村子連綿的白牆黑瓦,襯着夕陽餘暉倒別有一番景色。
“這幾年政府有意向周邊發展,泗水鎮地理位置不錯,又有歷史底蘊,將來會是個新風向。”周勀隨意說了兩句,徐南斟酌,又開口,“那紅葉山莊倒是選了個好市口。”
周勀沒接話。
徐南又說:“前年開業的時候好多人還說,這地方窮鄉僻壤,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怎麼會有冤大頭跑這地方來投資個度假村,可沒想到才短短兩年功夫,大馬路都鋪到家門口了,而且聽說明年通車的凌川高速,泗水這裡都會設個出口,這麼一來紅葉山莊老闆當時的投資眼光還是很準的。”徐南藉着開車的空檔隨意聊開了。
周勀看着窗外一閃而逝的大樹,忍不住嗬了聲,“你知道紅葉山莊的老闆是誰嗎?”
“知道,姓馬,好像叫馬小軍!”
“那你知道馬小軍背後是誰?”
徐南看了眼後視鏡裡的周勀,還刻意壓低了點聲音,“…我也是聽說來的,說…馬小軍是李美玉的人?”口氣明顯沒什麼底氣。
周勀笑而不語,合上電腦,又用手抵了下脣,“開車吧,快到了!”
果然,很快前面便有紅葉山莊的入口牌子,徐南照着上面的箭頭往右拐,以爲直接就是山莊大門了,可拐個彎才知道又是一條爬坡路,兩邊栽了紅杉,蒼勁蔥鬱,路卻看不到盡頭。
眼瞧着車子越爬越上,又開了大約五六分鐘,總算看到了一個保安亭,保安過來指路,引徐南把車子開進了停車位。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變黑,周勀下車,空闊的一個露天停車場,又有另外一個保安過來拿布罩子把周勀的車牌罩上,再看周圍,停了大概數十輛車子,車牌也同樣被罩了起來。
徐南看一眼:“陣仗這麼大?”
周勀沒回答,只說:“可能要等一會兒,你去附近轉轉!”
“好,您出來給我打電話。”
周勀沿着指示牌去找山莊大門,可走了老長一段也沒找到,周圍都是樹和馬路,這會兒路燈也開了。
褚峰的電話又打進來,“周總,你到沒?”
“剛到,停車場這邊。”
“那你等會兒,我叫人去接你。”
周勀也懶得自己走,應了聲,乾脆站那等,鄉下風大,氣溫低,他經不住把大衣釦子都扣了起來,又抽了根菸點上,心思放空,於是掏出手機。
常安的頭像是一隻卡通兔子,而上一條記錄是今天早晨,那會兒周勀剛起,晨跑,也是他主動給常安發微信,問她一個人在那邊的情況,白天都做了什麼,結果那邊惜字如金,通篇就是“啊,哦,嗯”之類敷衍他的語氣詞,周勀極其不爽,問:“能不能好好說話?”
結果她就回了條語音:“我有些困了,想睡覺,晚安行不行?”
這會兒周勀又忍不住把那條語音打開,空無人煙的山路上,常安軟綿綿的聲音響起來,穿越大洋彼岸,一直抵到周勀心裡,他幾乎可以想象常安抱着手機趴牀頭迷迷糊糊給他發微信的樣子,眼底不自覺地氳起笑,開始在手機上打字。
“在做什麼?”
“嗖”一下微信發過去,等了小半分鐘,沒動靜。
“又睡午覺了?”
又一條,可是兔子頭像還是沒動靜。
周勀乾脆把煙叼嘴裡,開始長篇大論,“我今晚有應酬,在泗水鎮,不過這地方估計你也不知道,另外今天估計又會鬧到很晚回去,你醒了告訴我,陪我聊聊……”嘮嘮叨叨,跟個事兒媽似的,編輯完他還回頭過去看了兩遍才摁了發送鍵。
同樣,常安那邊依舊沒有回覆,他便盯着那隻兔子發愣,百無聊賴,把她頭像點開,毛茸茸的一隻小白兔,耳朵一隻翹着一隻往下折彎,正咧着嘴衝他笑。
周勀看了好一會兒,用手颳了下額頭,又切到搜索界面,輸入“兔子圖片”幾個字,手裡剛弄完,突然聽到有人喊:“周總!”
周勀聞聲擡頭,氳在嘴角的笑僵了僵。
何兆熊已經帶着人走過來,半笑不笑地問:“怎麼站這吹風啊?”
周勀瞄了眼,“第一次來,不熟,得等人過來領。”
何兆熊當即笑出來,“那可是主家招待不週了,你看這山上多冷!”邊說邊搓了下手,白霧騰騰,他手上還戴着羊皮手套,脖子上裹着圍巾,一副全副武裝的樣子。
周勀挑了下眉,也笑,“是啊,早就聽說這裡開了個度假村,規模挺大,但一直沒機會過來,但看樣子何董是這裡的老熟人?”
何兆熊搖頭,意會不明地拍了下週勀的肩,“什麼老熟人的,之前和朋友過來吃過兩次飯。”
周勀又掃了眼他身後的人,依舊黑衣黑褲,但相比於何兆熊的全副武裝,他穿的顯然單薄很多,而後者似乎目光也剛好瞄過來,兩人相視看了眼,沒打招呼,沒有客套,甚至連多餘表情都沒有。
屆時前面響起鳴笛聲,一輛敞篷的接駁車開過來,穿着山莊制服的服務員下車。
何兆熊又撈了下週勀的肩,“走,先上山!”
接駁車沿着山路爬行,坡度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冷,何兆熊前半段還跟周勀扯兩句,後半程就把臉埋在圍巾裡了,冷是真的冷,周勀不禁暗想,難怪老狐狸要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上山,而坐他旁邊的陳灝東似乎全程沒什麼反應。
到底年輕,底子不一樣!
周勀轉着手裡的手機,眼看前面路程似乎還有些長,於是攀談:“年前聽說令千金出了車禍,最近恢復得怎麼樣?”
何兆熊扯了點圍巾下來,“傷是恢復得差不多了,就是孩子沒了,最近一直在鬧情緒。”
周勀:“鬧情緒也正常,畢竟自己的骨肉,原本年前應該抽個時間去醫院看看,但事情多,沒抽得開身。”
何兆熊:“不用,孩子的事我都很少管,最近一直是灝東陪她,他們還年輕嘛,以後再懷也不難。”
周勀笑了笑,又看了眼陳灝東,他面無表情地正彆着頭看旁邊,風很大,額頭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
周勀掃一眼便把視線挪開,後半段都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