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個半躺在病牀上發呆,見我進來,他似乎想起身和我打招呼。不過他只動了一下身子,就跟我剛纔一樣疼得齜牙咧嘴。
看來他身上的刀傷也沒好,所以我讓他躺着和我聊天就行,不需要起身。
他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我他這樣躺着和我說話不會顯得不禮貌?
我說不會,你就這樣躺着說話挺好。
“楊警官,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小矮個說道。
我心裡一陣感動,他自己都傷成這樣了,卻還惦記着我。
“小矮個,謝謝你救了我。”我真誠的跟他道謝。
小矮個又抓了抓後腦勺,似乎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故意把我媽支出去,然後問小矮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楊警官,其實那天我也在車上。”小矮個低頭小聲道,“只是當時車上沒開燈,你沒發現我罷了。”
我詫異,沒想到小矮個也參與其中。
不過我並沒有怪他,如果不是他剛好在,恐怕我這條命也沒了。
“張超那天給我們老大打電話,要我們去綁人。開始我也不知道他們要綁的人是楊警官你,直到你出現,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小矮個說到這裡猛的咳了幾聲,我把桌上的水杯遞給他,讓他先喝水緩緩氣。
他喝了兩口,繼續說道:“把你帶到廢磚廠後張超說不要我們在場,所以我們老大便把我們帶走。我越想越覺得不放心,便藉口說要下車尿尿,讓他們給我停車,還叫他們不用等我了。後來他們真的先開車走後,等車子走遠後,我便沿路走回磚廠。
回到磚廠後我就躲在門外,你們之間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也看到張超用小刀劃破了你肚子,我當時因爲害怕,再加上手裡沒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東西,所以更加不敢出去救你。
後來他見他戴上手套和口罩時,我覺得我要再不出去的話,你可能就被他殺死了。
我在附近找到一根粗木棍,趁着他在傷害你時偷偷從他身後走過去,然後用木棒猛敲了他頭。
可能是我下手太重了,張超一下被我打暈過去。當時我看到你身上流了好多血,還以爲你死了,我探了下鼻息,發現你還有一點氣。
我沒辦法把你揹走,所以我就給你們派出所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救你。
幾分鐘後我看到有車往這邊開車,一開始我以爲是你們派出所的人來的,可後來想想又覺得派出所的人不可能這麼快到。
我擔心是我老大帶人返回,所以就把你藏到磚廠外面的草叢裡。後來見車上下來的人是
我們老大,我才覺得把你藏起來的決定是對的。
他們發現了我,也發現了昏迷的張超。他們猜到是我把張超打暈的,便用砍刀追着我砍,我身上被砍了好多刀,直到再也跑不動,栽在地上昏迷了過去……”
“你當時回來救我,有沒有想過後果?”我擡手拭去眼角的溼潤,聲音顫抖道。
小矮個搖搖頭,說他沒想那麼多,當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我出事。
“你這人真挺傻的……”
“是啊,大家都說我傻,也說我膽小。”小矮個沒明白我的意思,以爲我真說他傻。
其實我不是真覺得他傻,而是覺得他這人太講義氣了,就因爲上次我扶了他一把,他竟然願意拼命來救我。
“你其實不傻,而且也很勇敢,真的……”
小矮個嘿嘿一笑,問我是不是講真的?
我點頭,說我楊越從不騙人。
我在他病房待了這麼久,除了有護士進來給他量體溫外,沒想他家裡來看他,不禁好奇問他家人是不是要晚上纔來?
小矮個臉上閃過一絲哀傷,然後他低垂眼眉,低聲跟我說他是個孤兒,沒有家人。
我心頭一震,似乎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事的楊警官,他們在我小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所以也早就習慣了。”
我告訴小矮個,讓他如果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不用跟我客氣。
他連連擺手,說這次的醫藥費是我家出的,而且我媽每天都過來給他送好吃的,他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不需要什麼了。
我說我這條命都是你救下來的,你真不需要跟我客氣。
小矮個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後來他又跟我說了很多他以前的事,包括他進幫派的原因。
其實小矮個今年才二十歲出頭,可能是因爲小時候經常餓肚子,營養上跟不上,所以纔會不長個子。
他說他爸媽在他六歲的時候就出意外死了,他是靠吃百家飯才活了下來,經常被人長得高的同齡人欺負。長大後他離開了自己住的村子,出來闖蕩,可外面根本沒他想的那麼好混。因爲年紀小,個子又矮,人家不願意僱他做事,身無分文的他只好去乞討,可就算是乞討也會被同行欺負,他們說小矮個搶了他們的地盤,還把他討來的錢全部搶走。
有一天一個男人給了他十塊錢,問他願不願意跟他混,他可以保證每天讓他吃飽穿暖有地方住。
小矮個一聽有這麼好的事,當場就
答應跟那男人走。
那男人的確給他吃穿,不過卻要他去街上偷人家錢包,不然不但不給他吃飯,還會把他關起來毒打。
有次他不小心偷了一個黑-社會老大的錢包(注:就是他後來的那個老大),那老大沒打他,還跟他說幹小偷這一行不好,問他願不願意做他小弟。
當時小矮個自己也不願意再做小偷了,便答應做那人的小弟。
從那之後,他就由一個小偷變成了後來的混混。
不過做混混也不好,小矮個個子矮,膽子又不大,每次打架他都躲在別人後面。幾次之後,其他混混就不滿了,有事沒事總愛找他麻煩。
小矮個說他雖然現在每天有飯吃,可卻過得很沒尊嚴……
“陳少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這是我第一次用他名字來稱呼他。
他微微一怔,隨後撓頭說不習慣我這樣稱呼他,希望我還是叫他小矮個就好了。
我搖頭,說你現在已經不是混混了,所以不再需要外號,從今天開始,你就叫陳少正。
他突然哭出聲來,問我,“楊警官,你知道我當時爲什麼會去求你嗎?”
我說我不知道,而且我剛好也想問你這個問題。
“在爸媽死後,我再沒體會過被人關心的感覺,那些人經常打我,也沒把我當人看。那天我被他們推出去時,是你扶住了我,才使我沒有摔倒,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動,覺得終於有一個人怕我摔倒,願意扶我了。在那之後我一直想找機會報答你,可你是警察,我是混混,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怕你會不理我。
後來我去給你報信,告訴你李林的下落時,沒想到你竟又主動請我喝酒,所以……所以我那時就發誓,以後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你……”
他越說哭得越大聲,我媽以爲出了什麼事,趕忙進來問我們怎麼了?
“媽,我跟你商量個事。”
我媽一愣,說我有事直接講就行了,幹嘛表情這麼嚴肅。
我說,“媽,你把少正認做乾兒子好不好?”
我剛說完,我媽眼淚就出來了。
她說,“兒子,沒想到你和媽想到一塊兒去了。”
陳少正在一旁聽着,哭得更大聲了。
雖然這次我險些丟掉性命,可因禍得福多了一個弟弟。
出院後陳少正和我們一起回了家,我覺得這樣挺好,至少我媽以後有人陪了。
身體復原後,我便馬上去市刑偵隊報道。
去報道的那天,隊裡剛好接了一起‘水庫沉屍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