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秦相爺安排好饅頭之事, 便啓程離開縣衙。
縣衙晚間夜深人靜,皓月千里如故,星輝瀉地如銀。可同樣的人以不同心態欣賞, 便有不同滋味在心頭。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 何處春江無月明……..”夜深人靜, 朱四喜難以入眠, 推門至院落,望着銀白的月光吟道。
“怎麼吟起《春江花月夜》來了?可跟此情此景不太相稱呀!”秦少傑不知何時,提着酒壺也出門來。
“誒?這麼晚了, 你怎不睡?”朱四喜奇問。
秦少傑一笑,“猜你和我一樣睡不着, 特地帶酒過來。怎樣, 朱同僚, 咱們一起小酌一杯?”
二人坐在石階對飲,幾杯酒水下肚, 吐露煩心之事。
“怎麼,還在爲饅頭之事擔心?”秦少傑問。
朱四喜輕嘆道:“這饅頭怎麼說都是我叔叔,我定不會讓他出去送死。可窩藏朝廷欽犯,乃砍頭大罪,我死倒不緊要, 就怕連累到家中老小…….”
秦少傑拍拍她肩膀, 柔聲安慰, “別怕, 想我爹閱人無數, 高瞻遠矚,他決定的, 自然不會錯,咱們聽他安排便是。”
朱四喜側目望向秦少傑,半玩笑問:“話說回來,你有沒有想過將饅頭交給朝廷?”
秦少傑坦然道:“想是當然想過,但我更希望饅頭能高高興興活下去,像這樣無憂無慮,瘋瘋癲癲活下去,畢竟他叫了我這麼多日子的爹,有感情了……”
二人正說話間,一陣爽朗笑聲從天邊傳來,“哈哈哈哈!好酒!好詩!好人!好景!好!”
二人擡眼望去,只見屋頂正站着一黑衣人,腰佩白龍長嘯劍,足蹬青雲燕尾靴,對月把酒臨風,一派俠風豪情。
秦少傑起身驚問:“你是何人?”
那人仰頭喝了一口酒,豪情滿懷,“我是高手!”
秦少傑搔搔頭,“大俠,你站在房頂,一看這身手,我就知道你是高手了。可你叫什麼呀?”
那俠士舉目望月,語音鏗鏘:“我叫高手。”
秦少傑急得鼻子一歪,“誒,大俠,你聽不懂我說話呀!我問你姓字名誰?”
那人低頭望着秦少傑,一臉認真,“本人姓高名手。”
朱四喜在旁恍然大悟,起身搖頭晃腦讚道:“哎呀,原來他就是秦伯伯口中的高手啊!我還道他是個高手,原來他就是高手,果然是高手啊!”
高手一聽懵了,“喂,你說什麼繞口令,反正我就是高手,高手就是我!”
秦少傑仰着脖子道:“我說高手啊,你能先下來嗎?咱們有話下面說。”
高手一臉嚴肅,“不行,我是高手,我不能下來。”
朱四喜仰頭催促道:“大俠,我們都知你是高手,可高手也不能一直站在房頂呀,你還是下來吧!”
高手朝二人作了一揖,“二位大人,請問我家主人在哪?”
“你說饅頭啊,”朱四喜指指自己面前的那間小屋,“喏,他就在你腳下的那間房裡,你去找他罷。”
只見高手一個閃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經窗戶進屋,一見到饅頭,倒頭便跪,“主人,我來晚了!”
饅頭正兀自無聊,在房中樂悠悠啃滿頭,見忽有人從窗子飛入,愣道:“誒?你是誰?”
“感謝天,感謝地,”高手激動地熱淚盈眶,“踏破鐵鞋無覓處,主人,終於找到您了!我是高手啊!”
饅頭被他模樣逗樂,拍手歡鬧:“好玩好玩!喂,你爲什麼有門不走,非得從窗子飛進來?”
高手整整衣襟,正色答道:“主人,因爲我是高手啊!”
“嘻嘻,”饅頭掩口傻笑,“你這人說話怎麼比我還有意思,你過來,我分饅頭給你吃。”
高手爬上前去,雙手顫抖着接過饅頭扔給他的半塊硬邦邦的幹饅頭,感動得淚流滿面,磕頭謝恩:“謝主人賞。”
朱四喜和秦少傑推門進來,朱四喜問:“高手,你看清了,這可是你家王爺?”
高手抹抹眼淚,認真道:“對,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認得!”
“這樣就好,”秦少傑舒了口氣,“高手,你帶王爺快快離開吧。”
“好,”高手起身,扶饅頭離開,“主人,走,咱們回北平去。”
不料饅頭一把將他推開,閃身躲到秦少傑身後,“我不走!我不要離開爹!”
秦少傑嚇得腿軟腳軟,臉咧成了個苦瓜,“唉呦,王爺,我真不是您的爹呀,我承受不起呀。您快別叫了,您這一叫,我可要折壽十年呀!”
饅頭還叫上了癮,不依不饒,圍着秦少傑活蹦亂跳,“不嘛,我偏叫,爹!爹!爹!爹……”
“唉呦,蒼天啊,大地啊,救命啊!”秦少傑雙手掩頭,一屁股癱坐在地。
高手忙上前拉饅頭,“王爺,衙門人多口雜,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不走!不走!就不走!”饅頭甩開高手,一把抱住秦少傑,“我要和爹在一起!你是人販子!”
高手愁眉急道:“主人,我不是人販子,我是高手呀!您仔細看看,我是高手呀!”
饅頭鑽到秦少傑懷中,撒潑耍混,“爹,爹,我不走,我不走!”
秦少傑也急得沒法兒,眼淚都擠出來了,“唉呦,救命啊,我不是你爹呀……”
高手見饅頭吃秤砣,鐵了心,當下決定道:“好,主人決意不走,我也不走,我高手誓死追隨主人!”
秦少傑被饅頭緊緊抱住,哭喪着臉轉頭向朱四喜,“四喜兄弟,救命啊,快救救我呀!”
朱四喜哭笑不得,無奈道:“唉,饅頭如此大哭大鬧,非把縣衙衆人吵醒不可。事到如今,也只得從長計議。高手不如先留宿一晚,咱們明日再商量對策,勸饅頭離開。”
高手點頭,飛身上了房樑,“二位大人,高手今晚就在此借宿了。咱們明日再想辦法,勸主人離開。”
朱四喜拂拂頭上從屋樑散落下的塵灰,仰着脖子奇怪,“我說高手,這屋子裡有的是地方,你幹嘛非睡房樑呀?”
高手躺在房樑上,伸頭冷眼望她,“朱大人,因爲我是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