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房門徐徐而開。
秦仁推開了門扉,而後站在了一旁。
容善越過他的身側,輕提着襦裙緩步跨了進去。
觸目可及的外室,方桌圓凳,高挑的人形燭臺,陳設簡樸大方。
內外室僅以一圓形拱門爲界,兩側紗幔撩起,露出了簡單的內室。
雕花大木牀,織錦被,繡花高枕,牀頭還掛着一柄寶劍,輕垂着火紅的流蘇,靠近窗側,還擺着梳妝檯。
正當她在打量着室內的擺設之時,從門外又進來兩個婢女,手中捧着衣衫襦裙,一見她便曲膝行禮。
“小姐先漱洗一番,老奴出去備酒菜,替少爺、小姐和夜將軍接風洗塵。”秦仁一拱手說着。
“那就有勞了。”容善淡淡一語,未多說什麼。
兩個婢女服侍她洗漱了一番,換上了一套素色的衣衫,只是式樣看似有些陳舊,像是有了些年頭了,也或許,這便是瞿雲和漢陵的差別之一。
待替她換好衣裳,重新梳了發,兩個侍女便退出了房外,之後便沒有再進來。
大不的屋子,原本就擺設簡單無多少事物可供她細細研究,未多久,見無人進來理睬自個兒,容善便走到了門口。
倚着門扉,看着外頭樹下的鞦韆,她便有些忍不住想靠近的衝動,掙扎了許久,最終她還是屈服於自己的渴望之下。
厚實的衣衫抵擋了寒風的侵襲,與之前相比,她已感覺不到寒意,只是癡癡地站於樹下,看着微微隨風晃動着的鞦韆。
看了許久,她正想坐上去,便聽到了一道清脆的笛聲,響徹雲際,如一道豔陽穿透了層層雲靄射向人間。
她側過身,靜靜聆聽着,笛聲似是就在附近,那般的清晰可辯。
不自覺的,她循着聲音慢慢的走出院門,像是着了魔一般,雙腿自主自發的走了開去。
隨着笛聲越顯清晰,她又聞到了那般優雅的幽香,若有似無,似遠還近。
拐了個彎,眼前赫然呈現的是一片梅海,淡粉梅紅,密密實實的綻放着,不停的傾吐着陣陣清幽。
容善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懾,除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這美景,已發不出任何聲響,半晌之後,才欣喜的衝入了這梅海之中,伸手接着一片又一片隨風而落的花瓣,看着它們縈繞在身旁翩翩起舞。
一身素雅裙衫,一頭烏黑的青絲,隨着粉嫩的花瓣穿梭在梅林之中。
這,便是蕭善軒在梅林高外的亭子裡聞聲向外望時看到的美景。
那笑的燦若桃花的女子,誤讓他以爲是偷下凡塵的梅花仙,相中了這府中的一片梅林而落得凡來,而原本抵在脣邊的長蕭也垂了下來。
她,是何人?
容善顧自嬉笑着,全然不知自己的出現已驚擾了他人的雅興,待發現有人在注意着自己的一舉一動之時,倏的收住了正跑的歡快的雙足,擡頭便捉到了一道疑惑的眼神。
她無懼無愧的接受着他的注視,兩人四目相對,身子未動分毫。
他又是誰?
遠遠遙望,與女子一般的白潔肌膚,紅豔脣瓣,若不是他作着男裝打扮,她定會以爲這張臉是個女子身份,着實令身爲女子的她嫉妒。
一陣風襲過,花瓣飄過她的眼前,似是將她驚醒了一般,垂下手,原本靜靜躺在掌心之中的梅花悄然飄落。
她撇頭轉過身想離開,只是行了一步又回過頭來,看到男子仍呆呆的注視着她,繼而又轉回身,直直的朝着他走去。
踏上一個又一個的臺階,她緩步走進了亭子,這才驚覺男子坐在一張怪異的椅子上,雙腿之上蓋着一條薄毯。
“你是何人?”他問着她,將手中的蕭擱在了雙腿之上,而後伸手推了推椅子兩側的兩個轉輪,那身下的椅子竟靈活的轉動起來,向她靠近。
“你又是誰?”驚訝的看着這怪異的東西,容善不答反問。
“我?蕭善軒。”他笑了笑,答道。
蕭善軒,莫非他便是蕭善祁口中的二弟,如今也算是她的二哥。
“你還未說你是何人?”見她只是顧自出神,善軒又開口問道。
“蕭容善。”
“啪嗒。”
原來擱在雙腿之上的長蕭應聲而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之後才停了下來。
蕭善軒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女子,她居然自稱容善。
容善,他那可憐的妹妹,小小年紀便慘遭迫害,隨着爹孃遠離了這塵世,而這亦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他竟保不住自己從小疼愛的妹妹。
午夜夢迴之時,他腦海之中只有她那張染血的小臉和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叫。
他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手背之上青筋博動,極力隱忍着不停高漲的怒氣。那些人,他遲早要他們付出代價。
“你……沒事吧?”
看他緊握雙拳,像是痛苦難忍又像是氣憤異常的模樣,她不由的有些擔心,莫非他是病了,這可糟了,如今他們身處的地方偏僻的很,又未見丫頭僕人的,若他暈了過去,那可怎麼得了。
“沒事,”許久之後,他像是緩過了神來,輕擺了擺手,憶起了被遺落在旁的長蕭,滾着輪子慢慢上前,俯下身子想去撿。
看他夠的有些吃力,容善忙上前,曲身將之撿起,對上他的眼神,輕柔一笑,將它遞了過去。
“有勞了。”接過長蕭,他又擱在腿上,而後回到了亭子正中的石桌旁,取過放在一旁的白帕,細細的擦拭着沾在上頭的塵土。
“坐啊。”
正呆呆的看着他白皙修長的指輕撫着長蕭時,又聽到他說道。
她回過神來,走到石凳旁,這才發覺每個石凳之上都綁着一個布團,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這些都是如天命人做的,她道我行動不便,這些石凳石桌會磕到我,便命下人做了些布團綁着,即便是撞上了也不至於磕傷。”
看似埋頭擦拭着長蕭,但他卻像有讀心術一般,知道了她心中那小小的疑惑。
“那這個椅子……”她指着他身下的椅子想問,但話一出口又覺不妥,畢竟他雙腿有疾已是一事令人傷心之事,她又怎能提起這些,於是便硬生生的打住了。
“這是如天親自做的,說是叫做輪椅,”他擡起頭衝着她露齒一笑,引得她的心一陣急跳,“打從有了此物,我出行的確方便多了,也不必僕人時時刻刻的跟着。”
“原來如此,如天還真是無所不能啊。”想起當初她與她兩人同買的鑽戒也是她認出來的,只能說她見識頗爲廣博,纔會做出這稀奇古怪的輪椅來。
“的確,從她出現在府裡的那一日開始,她確是替我們帶來了不少的改變,至少,大哥不再那麼消沉。”他最後的一句話說的極輕,卻還是被風帶着吹進了她的耳中。
只是,她卻無言以對。
蕭家的兩兄弟和夜如天對她而言還只是陌生人,他們以往的一切她從不曾參與,自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兩人一時間無語起來,只餘風聲呼呼的吹着,偶爾捲起花瓣,無聲的飄入了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