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無情的黑暗迎面撲來,瞬間便奪了人的呼吸。
容善忍不住深呼吸,卻發覺是冰冷的湖水爭先恐後的擠進了她的胸膛,像是一隻手扼住了她的喉頭,憋得她喘不過氣來,任由着身子快速的向下沉去。
還未回過神來,便覺得手觸到了一絲溫暖,她忍不住緊緊地握住,貪戀着那一絲的暖意。
“容善!”有人輕拍了拍她的臉。
她霍得睜開了雙眼,再次入胸的,是絲絲縷縷的空氣,她止不住的咳了起來,不停的喘着氣,貪戀的呼吸着來之不易的空氣。
“容善,容善,可有哪裡痛着?”她呆呆地望着跪在眼前的男子,看着他的脣張合着,問着她,由着他將自己扶坐起身。
他是誰?
他是冰玄卿,他遠征而歸了,他定還不知道,她手中有傳國玉璽,他最想要的東西,她拿到了。
垂頭看看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思緒在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玉璽呢?不,玉璽不在她的手中。
那麼,剛纔在她手中的又是什麼?
“怎麼,手疼嗎?”冰玄卿見她望着自己的雙手兀自出神,急切地拉起她的雙手翻來覆去的細細打量着,卻未見一道傷口,那雙手仍是白淨的一如往昔,卻是瘦了許些。
他擡起頭來,見她不停的轉頭看着四周像是在尋着什麼,那慌張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不安在傾刻間緊緊地鉗住了他的心。
伸手捧住她的雙頰,令她不得不對上他同樣略有些心慌的眼。
“怎麼了?”
她看到他的臉,腦中有如一根利箭穿刺而過,她終於想起來了。
“少痕,明少痕呢。”
伸手揮開他困着她雙頰的手,側頭,她看向一旁已平靜無波的湖面,掙扎着爬起身來便要向深潭撲去。
“容善。”他忙伸手攔腰抱住了她,將她牢牢地困在懷中,無視於她的掙扎,大聲吼道:“他已經死了,你便讓他去吧!”
他的一聲怒吼,終是讓她靜了下來,癡癡地望着幽深的湖水發着呆,由着他在身後圈着自己,越來越緊。
“還不清了,再也還不清了!”她喃喃地輕語,看着一汪碧水,想像着明少痕在湖水的深處,受着怎樣的寒冷。他,定是很冷吧。
他便這麼走了,離了這人世間,那此生她欠下的,便再也沒有法子償還了。她不知可有人事輪迴,若是有,他們可還會遇上,她可還有機會清償欠下的所有?
“我再也還不清欠他的了!”
“你還不清,來世我幫你一道兒還他!”他抱着她,緊緊地圈緊,在她的耳旁定定地說着。
她不再輕聲喃語,亦未回頭看他,只是望着靜湖,顧自洶涌落淚。
她有負於他,他曾爲她做過的事兒,樁樁件件都牢記於心頭,卻是再也沒有法子一一償還於他,連是想再見一面,也無機會了。
若是可以,她寧願他們不曾相遇,那樣,即便是她過得再苦些,至少,不會害得他也這般的苦,甚至爲了她而枉送了性命。
此生,她欠他一條命,一生的幸福,願有來世,好讓她傾盡所有償還。
身子無力的軟倒,身後的他亦隨着她緩緩坐倒在地,由着她俯身趴在地上,哽聲嗚咽。
倘苦留在這一方湖底,看着她走向結局便是他最後的心願,那麼,她便不再打攪於他,就讓他陪着她、看着她,亦讓她守着他,渡過短暫未知的歲月。
雙手收緊,指甲深深地戳入了泥石之中,繃斷流血,而滴落的清淚混入其中,難再分辨。
“陛下,陛下——”
遠處傳來的嚷嚷聲,引得冰玄卿不悅的側頭望去,只見福公公抱着子默急急趕來,身後,還踉蹌跟着幾個太醫,喘着粗氣向他們奔來。
幾人撲到易王的身旁,太醫伸手輕觸,便直直搖起了頭,看得一旁的福公公又急又氣。
“福全!”一直未出聲的冰玄胤走到福公公的身旁,開口冷硬的叫着他的名字,“父皇,到底是何人所殺,你可知曉?”
衆人隨着他的問話,皆將視線投注到了福公公的身上,而有些人已開始擔心起來。
“是……”福公公看了看一旁的冰玄寒,轉而側頭再看看顧自咬齒痛哭的容善,怔怔地不語。
冰玄胤隨着他的視線而望,對上了冰玄卿的視線,輕點了點頭,隨便又大聲說道:“但說無妨。”
福公公擔頭看着他的眼,仰頭說道:“是皇后娘娘。”
“皇后!”冰玄胤咬牙說道,看着倒在易王之旁的皇后屍身。
“陛下將傳國玉璽交予了豫錦妃,命她速速出宮而去,奈何皇后娘娘卻不顧陛下旨意執意要禁固王妃,奴才沒法子,便請來了陛下,卻哪名娘娘早有預謀,命秋鴻亭派了禁軍要將王妃強行囚禁起來,連陛下都未放在眼中,而這些忽然出現的黑衣人壞了娘娘的計策,她纔會出手傷了陛下,陛下胸口的這一刀,便是娘娘,娘娘她親手刺下去的!”福公公說罷,垂下了頭去。
他跟隨陛下數十年了,如今陛下猝然而薨,他又該如何?
“不——不可能,你撒謊!”冰玄寒奔至他眼前,大聲的呵斥着,伸出的腳重重地想踹向他,卻被一旁的冰玄胤一把推開,而福全還揮臂護着懷中的孩子了。
“二哥這般動怒,可是心中有鬼,如今皇后娘娘大逆不道親手弒君,你卻推卸狡辯,如今還逼死了一人,傳揚出去,只怕你二皇子這等身份,亦擋不住這洶涌而來的責罰。”冰玄胤只是睨了他一眼,而後看向秋鴻亭等衆人。
“秋鴻亭,本王念你曾爲兵部尚書官居要職,如今你是要縛手就擒,亦或是反抗至底,本王讓你自行抉擇。”
秋鴻亭的視線一轉,向後退了一步,卻即刻被一黑衣人拿刀架住了脖子,根本由不得他抉擇便已被制服,押着到了容善的面前,而後被人用力踹了膝蓋處,雙膝硬生生的跪倒在了湖畔。
容善擡起頭來,憤恨地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新仇舊恨涌上心頭,
“秋鴻亭——”她咬牙叫着他的名字,含淚的雙眸之中像是要噴出火來,“你欠我蕭家的,欠明少痕的,我要你分分寸寸,一一償還。”
欠下的,總該是要還的。
從今而後,她要向那些欠下債的,一一討還他們所欠下的。
她,不要再做懦弱的秋錦容,不再做無用的蕭容善。
衆叛親離,她剩下的已不多,還怕失去什麼?
她,皆是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