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不是中邪了?
容善怔怔地望着有些笨拙的抱着孩子哄着的冰玄卿,對於自個兒親眼瞧見的事兒有些難以置信。
人人都說耳聽爲虛,眼見才爲實。
可她呢,看着這真實的場景,反到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
若不是她在夢中,怎會看到如此溫柔的冰玄卿。如此說來,不是他瘋了,便該是她瘋了。
這,是冰玄卿生平頭一回抱孩子,那軟若無骨的小小身軀,在他的大掌之中,是那般的嬌小,害得他不停的擔心自個兒的手勁太大,會傷着他。太輕,又怕會不小心摔着了他,還真應了那句話,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原來爲人父母的,便是這種心境。
小子默哭得滿臉鼻涕眼淚,而小臉便在父親的懷中鑽着,蹭得他的前襟溼漉漉的一片。然,他像是未發覺一般,只想哄着他快些止住哭聲,免得一旁的女子也跟着哭起來。
想到此處,他轉過頭來看向一直站在身旁未曾動彈的容善,卻對上了她呆愣的目光。
“怎麼了?”
他是有何處不妥麼?爲何她用一副愕然的眼神瞧着他,活像是見了鬼一般。
“我……”一時間,她被他問得不知該如何接話,眼神閃爍了一下,忙說道,“還是我來吧。”
她伸手,想從他的懷中抱過孩子,卻被他一個轉身避開了。
她真是越發的不解起來,心中仍卻是十分的肯定,今日的冰玄卿怕是真的中邪了吧。
避開了她的手之後,冰玄卿緩緩地回過頭來看向她,張着的口猶豫了許久,才輕吐出幾個字來:“這,是我頭一回抱孩子,還真是有些擔心摔着他。”
他的脣角,那笑容有些尷尬彆扭,像是自己心中的秘密被人看透了一般,有些難堪,也有無奈。只是,他卻仍說了出來。
而那笑容,在容善的眼中,是那般的令她心中苦澀,險些忍不住鼻酸的掉下淚來。
都怪他,說得那般委屈酸澀。
以往的他,在她面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從不肯放下他的王爺架子,更不必說在她的面前展示他的疲累與懦弱,故更,她便一直將他當作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男子,對那樣的他,她只能極力護着自己,不被他刺傷。
可今夜的他,卻突然間在她的面前,顯出了他的孤寂與脆弱,這樣的冰玄卿,反而令她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面對。
“你……”她看着他的眼,到了嘴邊的話卻又突然一轉,“讓他枕着你的手彎處,而後,這隻手攬着,這樣便不怕摔着他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調整着他手臂的姿勢,讓孩子在他的懷中找到一個更舒適的位置。
孩子的哭聲漸息,在他還有些笨拙的懷抱之中,慢慢地閉上了小眼,直至發出勻稱的呼吸聲。
兩人靜靜站着,不敢隨意的挪動步子,生怕發出一絲聲響會將他驚憂,也怕是擾亂了兩人之間難得的靜謐。
“子默睡着了,把他放下吧。”良久,容善瞧了一眼孩子,壓低嗓音說道。
她伸出手,原是想從他懷中接過孩子,只是,他卻徑直越過了她的身側,走到了小牀旁,彎下身子,這纔有些無措的回頭看向她。
容善知道,他定是不知該如何將孩子放下,動作大了,怕吵醒他,動作小了,又怕撞着他,就如她第一回抱孩子一般模樣。
抿了抿嘴,她制住了微微上揚的脣角,快步走到他的身旁,幫着他一道兒,將孩子放入了小牀裡頭,而後密密地掖好的被角,後退了一步。
他仍站在小牀旁,垂頭看着睡得正香甜的孩子,臉上的神情複雜到難以形容,像是有些戀戀不捨。
不知他心中此刻在想些什麼,是在感嘆孩子的嬌小,亦或是正在回想自己孩提時的情形。
一想起易王與皇后所說的話兒,她的心便忍不住抽痛起來。
是怎樣的一個皇宮,造就了一個鐵石心腸的冰玄卿。他也是人,也會渴求父母兄弟之情,只可惜,這看似平常易得的親情,在皇室裡,卻是那麼的難,所求不得,他該是有多傷心。
幼小時的他,是否是一人躲在角落,獨自舔着傷口,獨自神傷?
真的很痛!
伸出手,緊緊地攥緊了胸口厚實的衣衫,整個身子都輕顫起來。
那時的他,可也有這麼痛嗎?
容善急促的呼吸着,終於開始清醒過來,這痛,是她毒發時的痛。
還好,她不是爲了他才痛的,不是爲了他!
緊咬着牙關,她踉蹌的後退了一步,彎下身來,卻倔強的不肯發出一絲的**讓身前的人知曉。
藥,她的藥,只要吃了藥便不會這麼痛了。
傴僂着身子,她艱難的旋過身,邁着不穩的步子衝到了內室的妝臺旁,忙亂的拉着抽屜,渾然未知自己早已驚醒了冰玄卿,任由着他看着她一路衝進了內室。
難道,她……
身子一轉,他跟着她大步進到內室,看着她一手胡亂的翻找着,而另一隻手,緊按在心口,瞬間,他的臉色也隨之一變。
他衝到她的身旁,一手攬住她劇烈顫抖着的身子,一手在抽屜內翻找着,從裡頭翻出一個瓷瓶,而後倒了一粒藥丸塞進了她的口中。
“容善,嚥下去,快些嚥下去。”他在她的耳畔吼着,卻全然忘了要替她倒一杯水。
彎腰打橫抱起她,他將她輕輕地放在牀榻之上,而後才急急地返身倒了一杯水,扶着她的肩喂着。
“可有好些?”放下茶盞,她虛軟的身子仍靠在他的胸口,可明顯的感受到她那急促的呼吸,而鬃角的發,早已被冷汗溼透貼在臉頰處,越發的讓人心憐意。
伸出手,他以袖細細拭去她額際的汗珠,而後緊緊地圈着她。
她未回他的問話,只是閉着眼,感受着那錐心之痛,以及他的體溫。
“王爺!”她深吸了一口氣,輕顫着聲音說道。
“嗯?”他的下巴頂着她的發頂,感覺到她的身子還在顫抖着,那便是說,她的痛,還未過去。
“若是,若有一日,我挺不過來,那子默,還要請王爺,悉心照顧了!”她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說着,一時未忍住淚,滑落了下來。
如今,她最怕的,便只是這一件事了。
他的身子一僵,全然未料到她想說的,竟會是這件事,眼神一暗,氣息亦開始不穩起來。
“我來照顧子默,你能放心麼?”他不答,卻是反問道。
“我不放心又能如何,那時,我也是無能爲力了。”
他鬆開手,扶着她的肩從牀畔起身,而後讓她躺在了榻上。
直起腰身,他站於牀畔垂頭看着她,雙眼之中隱忍着一股怒氣,更多的,卻是無奈。
“子默,你自個兒來照顧,日後我要照顧千千萬萬的子民,根本沒空照看於他,你若不放心,便自己來照顧。”說罷,他轉過身子,一甩寬袖,大步的走向外室。
雙手觸到門扉,他的手一頓,閉着眼深吸了一口氣,待再睜眼之時,又眼又深邃的只剩下冰冷,而後、拉開了房門邁了出去。
“嗵”的一聲,房門又被掩上了。
容善緩緩閉上眼,淚順着眼角溢出了眼眶,瞬間沒於發中。
原來,他的溫柔,終究是過眼雲煙,轉身便逝啊。
只是,她卻還在想,不知在死前,她是否還有這個福份,再次感受他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