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事物,像是仍停留在那日一般,未曾改變。
容善看着身旁往來的行人,發覺一切仍是與她離開之時一個模樣。
唯一改變的,或許便是她吧。
“再回到此處,是否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如天看着熱鬧的街市,敏銳的察覺到身前之人沉默的有些異樣,開口說道。
“不,這裡的一切,絲毫都未變,便像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如今夢醒了,萬事萬物仍如當初。”
真的如當初嗎?
當然不一樣了,她的父兄沒有了,姐姐沒有了,一起長大的紫兒也沒了,沒有感激,沒有快樂,僅有的,便是心中與日俱增的仇恨。
每接近瞿雲一寸,她心中的恨意便多一份,直到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她才驚覺心中情仇愛恨如此的強烈,難以消平。
“呵呵,你是在自欺欺人麼?容善,我還從不知原來你也會睜眼說瞎話。”她又怎會不知容善心中的想法,只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未曾道破罷了。
原以爲她心中的恨意該是消了纔是,只是在途中,看她看秋遠邰的眼神,她才明白,她的恨,只有越發的深沉,從未消過分毫。
只怕如今沒有任何人可以逼她打消心中的決定,她還是多加留意些的好,免得她將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天下最可憐的莫過於她了,來到瞿雲,不只要防着詭計多端的冰玄卿,還要留神看好容善,且還要幫着冰玄卿那野心勃勃的傢伙謀取皇位,指不定她將是這世上頭一個活活累死的人。
“如天,我們是隨冰玄卿而來,難不成還要住到他府裡不成?”容善扯開了話題,說了一個眼下極爲棘手的問題。
“住他府裡?那我寧可找個山洞呆着。”如天翻了個白眼,而後又突然笑了起來,“不如,我們去找六叔,住他那兒。”
“你六叔啊。”容善頓時覺得喉頭一陣乾澀,不由的吞了吞口水,心中不由的泛起一陣不安。
若是此刻去見明少痕,她還未有準備,只怕看到他的雙眼,她便要落慌而逃了吧。更不必說住到他的府上去了。
“不太妥當吧,不如,我們自個兒找個小宅院住吧?”
“只怕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着合適的。”如天側頭說道。
一時間,兩人皆沉默不語,各自在心裡盤算着。
“夜將軍,本王在外還有處小院,不如兩位便在那兒落腳吧。”
冰玄卿不知在何時已近到她們身旁,與她們一道齊頭並進,自然也聽到了她們談論了半天的話題,而她們竟全然未將他放進眼裡。
“啊,如此甚好。”如天一聽,也不客氣的答應了。
總之別讓她住到他的王府裡去,即便是山洞她也住得下去。
“正好,本王早已命人打理妥當了,請吧。”冰玄卿一笑,便策馬急行起來,而身後的大隊人馬亦加快步子。
容善坐在馬背之上,看着策馬奔行在前方的男子,那寬厚的背影令她晃了神。
他的胸膛,她也曾感受過,他的溫柔,她也曾得到過,雖然只有一絲一毫,但一切的一切,她仍記得清清楚楚,只有他,像是忘了,忘的一乾二淨。
也是,一個爛醉如泥的人,還能奢求他記得什麼。
在心中長嘆了口氣,她收回視線轉而看向一旁的風景,只覺得越來越熟悉。
這,不是往他王府而去的路嘛,他所說的小院到底在何處?
容善覺得不安的動了動身子,深吸了一口氣。
“怎麼了?”身後的如天問道。
“這,像是去他王府的路。”只是稍加猶豫,容善便將心中的疑惑說給瞭如天聽。
如天擡頭,四處看着,只是半晌都未看出什麼名堂來,她,是離開太久了麼?
“許是,他口中的小院也是走這條路的,別擔心,若是真去他的王府,我也絕不會答應的,我不會讓你面對那種難堪的,放心吧。”她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說道。
是啊,如天是不會讓她再回到那個充滿了傷心與屈辱的地方去的,而她,如今也已不是那個秋錦容,她是蕭容善,漢陵國蕭將軍之妹,夜將軍之妻,任何人都不能再給她那樣的屈辱。
曾經那個她踏出的大門,漸漸的出現在眼前,即便心中不停的暗自強作鎮定,但仍是緊張的攥緊了雙拳。
馬隊未停,仍向前走去,看着那門口的守衛離開自己的視線,她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算他識趣,要不然就不能怪我不給他面子。”身後的如天也像是鬆了一口氣般,舒心的說着。
容善不語,只是勉強勾脣笑了笑。
走在前頭的人勒住了馬,在緊挨王府的小院門口停了下來,跟在後頭的兩人不由的互視了一眼,不明白他怎就突然停下了馬。
冰玄卿翻身下了馬,將手中的繮繩拋給了隨從的侍衛,然後走到小院大門前頭,伸手用力一推,那大門便悠悠的打開了。
他回過頭,看着仍端坐在馬背上的兩人,淺淺一笑。
“不知將軍和夫人對這方小院滿意可否,若是不滿意,本王在王府裡清出一個院子讓兩位居住。”
怎會是這樣?
容善僵坐在馬背之後,側頭看看身後不遠處的王府,這兩處地方竟是比鄰而建,甚至共用了一壁牆,莫非他早在心裡便打定了這個主意,不讓她們離開他視線範圍之內。
“滿意,自然是滿意,能有瓦遮頂便夠了。”如天說罷,翻身一躍下了馬,而後伸手扶着容善下了馬,牽着她慢慢的走向冰玄卿。
“請!”他一側身,將門口讓了出來。
如天也不客氣,拉着容善跨進了大門,冰玄卿跟着她們走了進去,拋下了身後的大隊人馬。
前院不算大,卻也絕不算小,只不過比起將軍府來自然是小了很多,到是屋子建的大小相去不遠,足以看出冰玄卿是花了些銀子的。
“屋子本王已命人清掃過了,另外還撥了幾個下人侍女,王府的李管事帶領衆人以供二位差遣,若是有何不當之處,也儘管提出來。”
李管事?那個討人厭的李罕麼?
容善不由的蹙起了眉頭,他定是故意的,不僅讓她們住在王府的隔壁,還讓那個李罕來打理一切雜務,明着是照料她們,說不定暗地裡是來盯着她們的一舉一動的。
“王爺設想的如此周到,還有什麼不當之處呢,如天和夫人在此謝過了。”
如天未說什麼,只是淡然的道了謝,算是接受了他的安排。
“如此甚好,今晚本王在府內設宴替將軍和夫人接風洗塵,還請賞光啊。”
“王爺太過客氣了,這幾日舟車勞頓的,內人的身子也扛不住,王爺的心意我們心領了。”如天微傾着身子說着。
這接風宴可不能去,只怕很容易出事,能躲就躲吧。
“是本王未想到。也是,今日將軍和夫人便早些歇息,接風宴改日也可。”他略一停頓,看了眼正從大門外緩緩進來的下人和侍女,說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先行回府了。”
“送王爺。”如天即刻回道,她早便巴不得他離開了。
冰玄卿點了點頭,視線緩緩劃過,看到一旁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何事的容善,眸子一沉,愣了一下便轉過了身去,衝着站在身後一排的下人說道:
“好生在這裡伺候將軍和夫人。”
“是。”站在隊首的李罕率衆人回道。
冰玄卿一甩袖,大步向大門而去,如天隨着他的腳步走了幾步便停下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便轉過了身,衝着擡頭看着她的容善露齒一笑。
“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睡什麼睡,這天還未黑呢。”容善瞪了他一眼,宛爾輕笑着。
“快了快了,吃個晚膳這天便黑了,走,先去瞧瞧咱們將要住下的院子。”如天在衆人面前牽起容善的手,興沖沖的開始逛起園子來。
容善看着走在前頭的夜如天,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算了,什麼事兒都別想了,忘了那件事吧。
就像如天說的,還是先瞧瞧她們將要住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