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家公子可識字?"

瑞珠笑容滿面的慢悠悠的問了一聲,酒席上專注的想聽瑞珠究竟要說什麼的人一下鬨笑起來,司月小小的身子羞惱的僵了僵,一旁的薛玲瓏苦笑着搶先一步衝着瑞珠低聲道:

"王爺,您這可是捉弄玲瓏了,莫不是要塵寰徹底惱了玲瓏王爺才快意?不要說是識字,塵寰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真真是世間難得的志高男子……"

"識字便夠,"瑞珠輕笑了一聲,那邊司月以爲瑞珠是有意羞辱自己主子,一張紅嫩的小嘴已咬得發白,瑞珠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對着司月慢吞吞道:

"拿些紙筆過來,這邊的薛大人要寫首詩來答謝你家公子剛纔那一曲--"

那司月原本緊繃着身子準備聽瑞珠接下來的嘲弄言語,卻沒想到瑞珠突然說薛玲瓏要獻詩,不由得愣了愣,一邊的薛玲瓏也被瑞珠的話說得一愣,忍不住暗自拽了拽瑞珠的衣袖,那瑞珠只顧喝酒卻不理她。

司月愣了一下,心裡雖有疑問卻依然馬上施了施禮,回樓上取紙筆,這邊薛玲瓏等司月走了,才急急的拉過瑞珠,壓低聲音小聲問:

"王爺,您究竟要搞什麼鬼?玲瓏雖然略通文墨,不過那文選可是做過手腳的,寫詩也不是不成,卻也沒有這立時就騶出一首的能耐,您這不是要玲瓏出醜麼?"

酒席上的衆人原本對這薛玲瓏癡心於塵寰的事就抱着看戲的態度,如今見這戲演得比想像中更有趣,就各個滿臉笑容的盯着薛玲瓏這邊,想看看這一向胡作非爲第一、吃喝風流無雙的薛玲瓏能玩出什麼鬼把戲。

瑞珠被真有些急了的薛玲瓏拽得身子歪了歪,人雖沒倒,杯子裡的酒卻已灑出了少許。

"只要你會寫字就行……"瑞珠吐着酒氣笑容滿面的斜了薛玲瓏一眼,薛玲瓏被瑞珠這滿面醉紅眼波似水的一瞥弄得情不自禁的怔了怔,這邊瑞珠已忍不住低笑着把嘴貼上薛玲瓏的耳朵,竊竊私語了一陣,外人聽不到瑞珠的聲音自然不知她對薛玲瓏說了什麼,只看到薛玲瓏原本還憂心忡忡的臉在聽了瑞珠的話以後馬上一掃愁容。

片刻之後,司月擡着一個紅木的矮凳從樓上輕盈盈的走下來,矮凳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所有人都滿臉好奇的看着薛玲瓏一付胸有成竹的研了墨,又裝模作樣的凝思苦想了片刻,隨後開始在帶着淡青花紋的紙箋上寫下一串端正秀明的書句,瑞珠在一旁看了,心裡佩服這人雖然是個紈絝卻也真下過幾年讀書的功夫,這筆字雖不能說比得上書法大家、卻也比她那蜘蛛爬的爛字強上百倍。

這邊薛玲瓏三兩下的寫完詩句,故意輕輕吹吹紙上還未乾的墨跡,把紙箋遞給司月,那個司月出身敗落了的書香家庭、父母都亡故了才被舅母賣進花樓,原本就識字、後來跟了塵寰更是熟讀了不少詩詞歌賦,見薛玲瓏把詩寫完遞了來,自己就先輕輕的掃了一眼,只見上面是一首五字一行的短詩,上寫着:

灼灼荷花瑞,

亭亭出水中。

一莖孤引綠,

雙影共分紅。

色奪歌人臉,

香亂舞衣風。

名蓮自可念,

況復兩心同。

一眼掃完,司月忍不住重新打量了薛玲瓏幾眼,話也不說的拿着紙箋上了樓,瑞珠在一旁慢悠悠的繼續喝着酒,薛玲瓏倒是又得意又不安的不時瞥瞥樓上,酒席上的衆人都想看接下去怎樣發展,所以都個個不出聲的也跟着薛玲瓏望着樓梯,片刻過去,那個叫司月的拿只紙箋輕盈盈的下了樓,薛玲瓏只盼能從那美貌孩子的臉上瞧出些端倪,但司月一張小臉卻學足了他主子的冷麪模樣,任酒席上的衆人怎樣細瞧都瞧不出一點頭緒。

那司月下了樓,把手裡的紙箋送到薛玲瓏手上,低着頭恭恭敬敬的道:

"我家主子說薛大人作的好詩,希望薛大人能再不吝惜的賜教一首。"

這邊薛玲瓏聞言又喜又憂,惴惴的望了瑞珠一眼,瑞珠一邊喝着酒一邊似笑非笑的望了望薛玲瓏,略有醉意的伸出一點司月,低笑道:

"你家公子既然還想要薛大人做詩,是不是也該所表示纔對?回去告訴那個塵寰,只要他再彈一首曲子給王爺我聽,那邊薛大人自然會再做一首好詩給他--"

司月被瑞珠無禮的態度弄得皺了皺眉,心裡原本因爲瑞珠的俊秀相貌而對瑞珠稍稍涌起的好感,如今卻因爲瑞珠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莽撞輕蔑的態度給弄得消了下去,看看喝得有些微醺的瑞珠,司月在心裡暗想這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當下就把剛纔對瑞珠的那些個好感全換成了輕視,不卑不亢的回望了瑞珠一眼,司月勉強的拱拱手,轉身上了樓。

屋子裡靜了半晌,只聽樓上慢慢又響起了琴曲,酒席上的人個個都露出驚訝表情,卻又忍不住又屏氣凝神的去聽那清冷的琴音,只有薛玲瓏苦着一張臉求救一般的望着瑞珠,瑞珠低低笑了笑,趁其他人都靜下來聽琴的功夫又把嘴貼上了薛玲瓏的耳朵。

這邊私語的兩人剛剛分開,樓上的司月已冷着臉走了出來,望了在一旁撫着酒杯微笑的瑞珠一眼,司月低低哼了一聲,問道:

"這回可行了?"

瑞珠向着目光閃動不定的薛玲瓏微微頷了頷首,薛玲瓏輕輕吐了一口氣,拿起筆,在青色的紙箋上揮毫潑墨,一首日後驚豔四野的無題詩在薛玲瓏手下一蹴而成: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司月這邊見薛玲瓏寫完,也不等她遞,自己就先把紙箋拿起來,目光觸到紙箋上的詩詞,司月原本微冷的臉陰晴不定的變了幾變,望望放下毛筆的薛玲瓏,司月咬咬嘴脣,轉身小跑着上了樓梯,薛玲瓏又是興奮又是尷尬的望了望瑞珠,瑞珠笑着向她舉了舉杯,酒席上的衆人全都一瞬不瞬的跟着薛玲瓏一起盯樓梯,安靜了半晌,樓梯口突然有所響動,衆人只覺眼前一亮,一條白色的身影已縹緲如月下仙子一般緩緩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瑞珠原本正喝着酒,一見樓梯上出現的清冷孤絕的絕美身影,口中的一口酒沒來得及嚥下,卻被心中突然涌起的嘲弄笑意給頂的'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瑞珠爬在桌上邊咳邊笑,一旁服侍的小倌兒忙不迭的幫瑞珠拍背順氣,瑞珠一邊眨着笑出眼淚眼睛,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去掃那個已輕飄飄的走下樓梯的白色身影。

薛玲瓏這邊已忍不住傻傻的站了起來,酒席上的其餘人也被出現之人的那張絕世容顏給震得說不出話來,整個屋子裡只聽到瑞珠不停的又咳又笑,一身白衣的那人,瞟了一眼爬在桌上的瑞珠,轉頭望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的薛玲瓏,盈盈一拜,一張紅似櫻珠的檀口低低吐出清越似玉珠落冰盤的嬌音:

"塵寰多謝薛大人賜的詩,薛大人若是不棄,今後可隨意出入塵寰的蝸室,一同探討詩懷……"

耳中聽着塵寰清越動人的聲音,瑞珠忍不住又'撲哧'一聲輕笑出聲,心裡亂糟糟的邊笑邊想若是陸游大仙知道他的絕代名句爲那個薛玲瓏迎得了一個高傲清冷的冷美人的心,不知他老人家還會不會怪她盜版--原本她知道的詩就不多,告訴了薛玲瓏一首詠荷的詩以後就再想不起什麼了,但偏偏那塵寰得了一首表達心中愛慕之情的情詩還嫌不夠,還要薛玲瓏再作一首,她就只好挑她從小背得最熟、也是在現代小說裡用得最爛的那首卜算子來應付,人家那首詩本來是詠梅的,若是按道理,上一首已把這塵寰比作了清蓮,下一首就也應繼續讚美蓮花纔對,但瑞珠雖然也還依稀記得點什麼'世間花氣皆愁絕,恰是蓮香更惱人。'或者'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但卻知道這種小詩對那個心高氣傲的花樓清蓮大概只能如隔靴搔癢一般,所以就乾脆讓薛玲瓏把那首最讚美心性高潔的雅詩送了上去,結果那個看似冷情冷性、但其實卻只是卑憫自己流落風塵、苦無知音可依的肖美人給徹底挑起了一顆寂寞春心--

"酸……哈哈……酸啊……這酒太酸……"瑞珠捂着笑疼了的肚子,斷斷續續的低笑着。

"王爺……"薛玲瓏第一次面露尷尬神色的看着爬在桌上笑聲越來越止不住的瑞珠。

這邊瑞珠本來就喝多了酒,心思又原本一直鬱結,眼見原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情幫的忙,卻真讓薛玲瓏達到了目的,這一笑就不禁勾起了心裡原本的愁緒,一時間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涌上心頭,瞥一眼在別人眼裡姣美若花的塵寰,瑞珠忍不住嘲弄的笑着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嘲諷的咧着嘴向酒席上的抱了抱拳,瑞珠邊笑邊道:

"抱歉抱歉,今兒個實在是喝多了,再待下去恐怕會打攪了各位的玩興,瑞珠就先行告辭,以後大家再聚!"

這邊薛玲瓏已被瑞珠止不住的笑聲弄得心裡有些發毛,眼見瑞珠笑得面色赤血,心裡也說不清到底應該是送是留,這邊瑞珠幫她贏得美人垂憐她自當謝她,可瑞珠那掩不住的唐突笑容已惹惱了原本就心高氣傲的塵寰,正在薛玲瓏爲難之際,瑞珠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那塵寰見瑞珠笑容中明顯有輕視他的意思,心裡也不禁對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俊秀女子生了幾分氣惱,瑞珠跌跌撞撞的走出屋門,迴廊里人影一閃,忽然閃出一個小倌兒擋在瑞珠面前壓低聲音道:

"王爺,佾情可還在屋子裡等王爺呢--"

"讓他接着等--"瑞珠大笑着揮了揮手,踉蹌着推開那個小倌兒,走向大門,那小倌兒似乎沒料到會被瑞珠推開的愣了愣。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的愣在了原地,瑞珠走出大門,站在臺階上吐了口灼熱的酒氣,早已入夜的涼風微微吹醒了瑞珠剛纔有些迷糊的腦子,那邊憐香已牽着馬迎上來低問道:

"主子感覺可好?"

"走,回--府--"瑞珠心裡又涌起笑意的大笑着擺了擺手,憐香在一旁憂心忡忡的看着瑞珠拿過繮繩,動作略有遲緩的翻身上馬,瑞珠坐在馬上微有些不穩的晃了晃,憐香在一邊擔心的一把扶住瑞珠低聲問:

"要不咱們還是僱轎吧?"

"坐了轎子原本不吐都一定會吐了!"瑞珠笑着瞟了一眼燈火輝煌的煙花街市,低笑着道,"咱們走慢點兒,沒事!"

憐香拗不過瑞珠,只好在一旁爲瑞珠扶了繮繩催馬慢走,瑞珠仰起頭望着黑沉沉卻繁星閃爍的夜空,嘴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鼻子裡不停的發出一兩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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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1:30 PM《穿越文合集》第十四章

四時花開2作者:宮藤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