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三

一百八十三

一百八十三

沒有人……會來……

周澤仰頭望着那漆黑的夜空,那一顆星辰都沒有的天空。

好寂寞啊……

夜風呼呼地刮過,周澤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冷意了。因爲,全身已經麻木了,那鑽心的疼痛已經麻痹了所有的痛覺神經。

被鋼釘打進去的部位還在不斷地流着鮮血,釘在後背的那根鋼釘,靠心臟極近,彷彿心臟再跳動劇烈一些,就會像被針扎破的氣球,爆裂之後從中迸出鮮紅的血液。

“怪物,你承認你的錯誤了嗎?”那個面相看起來端莊肅穆得如同神父一般的死神問道,眼中盡是正義凜然,好像即便整個世界都錯了,他仍然是對的。

難道你們這些人就是正確的嗎?呵……

周澤沒有回答死神的問題,蒼白的嘴脣甚至動都沒有動,白紙一般的臉依然朝着那漆黑無垠的夜空。

死神的問題被無視,死神感覺自身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把拽住了周澤的衣領,將其往後推。

椅子再次撞到了欄杆,生鏽的欄杆由於撞擊發出咯吱咯吱脆弱不堪的聲音,只要死神再稍微用點力,周澤就會從樓頂墜下去。

死神憤怒的眼睛緊盯着周澤,想要逼其就範,但周澤卻如同木偶一樣,任由死神擺佈,卻再也不會發出半點聲音。

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會來……

彷彿是一聲悠長的嘆息,嘆息中卻帶着疼痛又蝕骨的絕望。

空白的世界中央,忽然出現了一杆漆黑的鐮刀,佇立在這個世界的中心。

周澤走近了那杆鐮刀,靜靜地看着那杆妖異而優雅的黑鐮。

鐮刀的另一邊,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了一個周澤,只不過,他的雙瞳是殷紅的。

雙方對視着,卻誰也沒有說話。

靜默了好一會,周澤和惡魔澤同時伸出手,握向了那杆黑鐮……

……

銳利的銀光和氣勢磅礴的火鳥接觸,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銀光直接穿透了火鳥。

凌心月的身形定住,身後不是殘影,而是像青煙一般的火焰。

鋥亮的銀鐮上,刺眼的銀光還在閃耀着。

而另一邊,紅棠那火鳥卻猛地滯住了,彷彿時間靜止一般,火鳥就這樣展翅滯在了空中。

嘭!

隨着一聲輕微的響聲,火鳥猛地崩潰了,火焰四處逸散,絢麗得,像逝去的煙火。

一聲銳響,紅棠脖頸處的長髮斷了,隨風飄揚着,接觸到逸散的火焰便迅速燃盡。白皙的脖頸上,出現了一道極細的傷口,劃破了表皮,從中流出少量的鮮血。

“我輸了。”紅棠的聲音悠悠傳出,通紅的鐮刀被其插在了地上,“他在這附近最高的那棟四層樓房上面。”

凌心月收起了鐮刀,往那棟站在這裡就能看得到的樓房奔去,“謝謝。”凌心月的聲音隨風消散在夜裡。

火紅的鐮刀插在地面上,顏色逐漸變得正常,像是恢復了原來的溫度,灼熱感逐漸消散。

紅棠嘆了口氣,“只怕是來不及了吧……那孩子……”紅棠看着自己被鐮刀灼傷的手掌,甩了甩手,然後便朝着凌心月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

就快到了……

凌心月看着近在咫尺的樓房,喘着粗氣奔跑着。

已經整整七天了,一定很痛苦,很絕望的吧……

堅持住,我馬上就來了啊……並不是沒有人啊……

烏雲徹底遮蓋了那皎潔的月亮,一點一點極細的,如同牛毛一般的細雨落了下來。

下雨了。

那棟樓的入口沒人守衛,可能是因爲紅棠在外面守着的原因,凌心月現在只需爬到樓頂。

夜,寂靜無聲,雨,寂靜無聲。

凌心月的腳步聲迴響在樓梯間,由於體力不支,腿部也因爲進隧道的原因受過傷,凌心月腳一滑,猛地摔在了樓梯上,樓梯磕得膝蓋生疼。

凌心月咬了咬牙,劇烈地喘息着,一瘸一拐地往樓頂爬去。

等我……等我……

凌心月疲憊的喘息聲迴盪在棟寂靜的樓房內。

一階,兩階,三階……

就快要到了,凌心月仰頭看着那扇通往樓頂的門,走到跟前,用盡全身的最後力氣,一腳踹去。

嘭!

鐵門被猛地踹開。

凌心月卻呆住了,愣愣地望着前方。

綿細的雨輕輕地落着,好像不知疲倦一般,從那麼高的天空,墜向地面。

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

處處都好像透着悲哀的、絕望的氣息……

滿地的屍體,他們死相悽慘,屍首七零八落,鮮血鋪滿了整個樓頂,彷彿是之前下了一場紅色的傾盆大雨。

地上還有零散的,一枚枚帶着血跡的鋼釘。

窒息,令人窒息的痛苦……

周澤的身影已經不見蹤影……

凌心月呆呆地佇立在細雨中。

……

某條街道,周澤一步一步踉蹌地走着,純白的襯衣已經被斑駁的血跡覆蓋,黑色的西服也被血液染成了紫色。

砰!

一個趔趄,周澤栽倒在一灘水跡當中。

伸出右手,周澤那渙散的瞳孔看着自己佈滿血跡的右手。

就這樣,逐漸地失去知覺。

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綿細的雨中,不染異色的純白裙襬。

安琪緩緩走向倒在地上的周澤。

“哥哥,安琪救不了你……”安琪眼眸中溢出兩行淚水,然後走到周澤身旁,將其吃力地扶了起來,“即便哥哥你等到了她,也沒有用……因爲能救哥哥你的,只有你自己,很悲哀吧……”

安琪嬌小的身軀支撐着周澤的所有體重,一步一步艱難地走着。

“哥哥,回家了……”

……

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睡夢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大叔那張猙獰的臉一遍又一遍地出現着,但在自己恐懼顫抖的時候,卻有一股溫暖,驅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寒冷。

刺眼的陽光緩緩從窗外照射了進來。

周澤虛弱地睜開了眼,第一映入眼簾不是陽光,而且安琪那張無暇的臉。

仍舊是那無悲無喜的表情,平淡得像一個芭比娃娃,但卻好像是自己最後的依偎了。

“哥哥。”對於枕在自己雙腿上醒來的周澤,安琪只是輕輕地呼喚了一聲。

呆了好久好久,看了看四周,周澤才勉強知道,自己是在自己的家裡,而不是在那漆黑的小屋子裡。

自己的衣服沒有換,那佈滿斑駁血跡的襯衣看起來是那麼觸目驚心。

而安琪那純白的公主裙和無暇的小臉,也被染上了血的顏色。

周澤費力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表情有些呆滯,“我睡了多久了?”周澤問道,聲音很嘶啞。

“很久。”安琪回答道。

周澤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口,竟已經全部癒合,除了上面的血跡,一切完好如初。

周澤解開了一顆鈕釦,看向了自己的胸膛。

紅色薔薇已經消失殆盡,只剩下淡淡的如同胎記一般的痕跡。

“老大最後留給自己的東西,也完全消失了啊……”周澤默默地低語着。

就在此時,安琪忽然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安琪,你怎麼了!”周澤緊張地扶起了滿臉疲憊的安琪。

“安琪每隔一段時間便要陷入沉睡,前天爲了接回哥哥,安琪強制讓自己醒了,現在安琪很累,可能要睡很久一段時間了……”安琪緩緩說道,然後便沉沉地睡去。

周澤看着睡着的安琪,摸了摸安琪的頭,然後將其抱到了牀上,蓋上被子之後下了樓。

洗個澡換了身衣服之後,周澤看到了放在大廳裡揹包。

“還回的去嗎?”周澤像是在擔心自己的學業問題,卻又好像在嘆息着眼神已經變得空洞的自己。

……

就這樣在家裡平靜地過了四五天,安琪仍舊沒有醒過來的。

有些無聊了。

周澤揹着單肩揹包走到了馬路邊,看着那來來往往的車輛,心中忽然多了一種寂寞的感覺。

滴滴!

一輛白色的寶馬忽然停在了周澤面前。

車窗緩緩打開了,露出的是凌心月那張清冷的臉。

“上車。”凌心月的語氣依然是那麼簡潔明瞭。

周澤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坐上了副駕駛座。

“不怕我拖累你嗎?”周澤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畢竟是總部認定的亡魂……”

“爲什麼不等我?”凌心月冷冷地問道,語氣中卻隱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難過,這種難過不是因爲自己,而是因爲周澤那看起來就像沒有上色一般的瞳孔。

周澤再次沉默了,良久都沒有再說話。

“已經,不重要了。”周澤在下車的時候說道,然後揹着包走進了校園中

凌心月抿緊着嘴,看着周澤單薄的背影看了很久,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

走到教室旁,周澤看到自己的座位已經被撤了。

手握了握揹包的揹帶,周澤走向了自己班主任的辦公室。

“你已經被開除了!”班主任重重地對周澤說道。

“我想回來。”周澤輕輕地說道。

“曠課曠了那麼久你現在說你想回來了?打你電話打不通,你家裡也沒人,你是要造反嗎?”班主任怒氣衝衝地說道。

周澤低着頭默默地不反駁。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班主任吸了口長氣之後平靜了下來,看着周澤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說道。

沉默了一會,“沒有。”周澤說道。

班主任皺了皺眉頭,對於父母雙亡的周澤,班主任始終狠不下心來。

“空桌子去其它教室搬,位置還是你原來的位置,記住,下次要是再曠課,給我收拾東西滾蛋。”班主任說道。

周澤愣了愣,然後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