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路向東次日便被雙開抓捕,小鬍子在追捕中慌不擇路跌入水中一時抽筋溺亡,熊展鵬也被關起來,遊浩志終於向警方坦白,提供了很多路向東和熊展鵬涉及命案的證據。
這兩天,金水市的報紙電視電臺等新聞節目,對此案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對官方的反/腐力度和決心,以及在此案中發揮重要作用的新任局長洪宴民,都給予了高度評價。
“這對你不公平。”蘇慧開着車,聽至廣播裡對警方神勇表現的誇讚,甚至把救出重要證人的老婆孩子的功勞都記在了警方頭上,已經瞭解真相的她憤憤不平地對坐在副駕駛座的王笑說道。
“這正是我想要的,樹大招風,別以爲路向東進去了,一切就萬事大吉,那些跟他有利益結盟的傢伙,肯定正惱火着呢!我要是拋頭露面,只是個沒有權勢的保險推銷員,說不定又成了別人報復的對象。”
王笑平靜地說道,在此之前,洪宴民已經跟他提過,要把他在此案中的存在度儘量抹去,說是爲了保護他,畢竟此案涉及面廣,牽涉到各方利益,讓他一個保險推銷員扯進來,會有很多潛在風險。
“我發現你最近進步神速呀!別說是你的同齡人,很多年近古稀的老人,都不一定能擁有你這樣的情懷,淡泊名利,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蘇慧這段時間幾乎可以說跟王笑是朝夕相處,王笑這種精神層面的變化,她有着最直接的感受。
“不說這些了,我倒是比較好奇,遊浩志在這個時候爲什麼還想見我。”王笑轉移話題,輕聲說道。
“肯定是爲了感謝你,你想想,你能不計較他差點把你投進黃/河的仇恨。居然冒着那麼大的危險孤身一人深入虎穴救了他老婆孩子,這不只是需要膽量,更需要比太平洋都要廣闊的胸懷呀!我都好奇你是怎麼說服自己的,要是我,仇人的親人有了危險,肯定躲到一邊偷着樂呵去了,指不定還能罵上一句‘活該’。”蘇慧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王笑輕聲笑了一下。一進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在回想起來,感覺這事兒是挺上人難以想象的。
可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心中好像有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決然。冥冥之中,感覺心海深處有一股讓他無法抗拒的力量,讓他暫時拋開世俗。指引着他做了應該做的事情。
此刻,熊展鵬正在看守所裡,跟第一個前來探望他的人聊着一些略顯沉重的話題,這個人就是他的前妻崔湘紅。
熊展鵬身陷牢籠,見到崔湘紅前來探望,悲涼透徹的心底,終於涌出那麼一股細細的溫暖。這次他徹底敞開心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崔湘紅講了一遍。
崔湘紅聽到熊文富不是熊展鵬的親生子,看着眼前這個彷彿已經對整個世界都絕望的男人,有些於心不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活了這幾十年,直到今天我才真正體會到,一個人很容易就能看到別人身上的問題。但是卻很難看到自己身上的問題。跟你離婚這些年,我一直都是恨你的,甚至可以說是看不起你,覺得你這個人太自私,太虛僞,太虛榮,甚至是太卑鄙。我一直認爲。咱倆離婚,以及你有今天這樣的下場,全都是你自做自受。可是今天我才意識到,我也有錯。如果當初我再多些耐心,能像現在對待我女兒那樣有耐心地勸導你,也許事情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呵,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感激了,你不用這麼安慰我,我知道當初都是我的錯。”熊展鵬失落地說道。
“不,你沒有錯,我看得出來,你仍然認爲自己沒有錯,你只是嘴上說說,其實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承認過自己有錯。”崔湘紅看到熊展鵬那麼敷衍地說自己有錯,突然有些激動地道。
熊展鵬聽了,爲之一愣,他心裡確實沒有認爲自己有錯,他堅信錯的是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錯的是背叛他甚至欺騙他二十多年的楚香蘭,錯是路向東不該不聽他的話非要抓了遊浩志的老婆孩子,錯的是一個沒有本分地去賣保險卻闖過他的生活胡攪蠻纏的王笑。
“我今天來這裡不是安慰你,而是爲了讓自己的心裡踏實一些,彌補一下我當年犯下的錯,希望能讓你直面自己的錯誤。”
崔湘紅略一停頓,嘆了口氣,接着道:“你說楚香蘭背叛了你,欺騙了你,可是你除了給她物質上的東西之外,他真正的關心過她,呵護過她,愛過她嗎?是你有錯在先,現在你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她身上,你當年就是這麼對待我的,雖然方式不同,但是本質一樣。你還記得嗎?我一提醒你不該做違法的事,不能做違法的買賣,我是出於好心,如果當初我不愛你,我會這麼自找麻煩去管你的破事兒嗎?如果我不愛你,我大可以像楚香蘭那樣,不在乎你是怎麼掙錢的,只要我花的滋潤就好。”
崔湘紅有些激動了,調整了一下情緒,接着說道:“你知道嗎?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自私至極的超級大混蛋,你的自私傷害了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倒成全了那些居心叵測想要利用你的人。你說我該怎麼說你,你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仍然不肯有真正意義上的反思,你除了報怨和怨恨,你還能有什麼?你是膽小鬼,你一直在逃避;你是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男人,你一直都不敢承認自己有錯。你再這和執迷不悟,我倒是希望你趕緊被判個死刑,早點死了也許對你和對這個世界都有好處。”
崔湘紅說到動情處,眼淚汪汪。
熊展鵬卻呆住了,沒敢想剛纔還輕言細語安慰他的崔湘紅,此刻卻突然責罵起他。
“當你認爲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正常的時候,也許你沒有想到,真正不正常的其實是你自己。當你認爲今天這個結果都是別人的過錯造成的,也許你纔是那個罪魁禍首。”崔湘紅平復一下情緒,擦乾了淚痕。丟下這句話便起身離去。
熊展鵬望着崔湘紅的背影發怔,最後這句話在他心裡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沒錯,直到剛纔,他還一直堅信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一個正常人,最不正常的就是那個保險推銷員王笑。
王笑和蘇慧下車,走進看守所的時候,正好跟匆匆走出來的崔湘紅打了個照面。
崔湘紅見是那天來茶樓找熊展鵬的小夥子。只是多看了兩眼,也沒有主動打招呼,低頭繼續猛走,匆匆離開了看守所。
“你們認識?”蘇慧見這個女人跟王笑有眼神上的互動,兩個人卻沒有打招呼,好奇地問道。
“那天去找熊展鵬的時候見過她。不知道她跟熊展鵬是什麼關係。”王笑如實說道。
蘇慧也沒再問什麼,陪着他走了進去。
遊浩志的狀態明顯比上次見到王笑的時候要好很多,至少沒那種絕望的神態。
“你的老婆孩子都安全了,找我來,還有什麼事兒嗎?”王笑見到遊浩志,兩人相視片刻,率先開口問道。
“我兒子都跟我說了實話。是你救了他們。雖說大恩不言謝,可是那是對於一個自由身的人說的,因爲日後他們還有機會報答。可是,對於我這樣一個囚犯,說不定就要判個死刑,怕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報答你的大恩大德。所以,我所能做的,只有當面向你致謝!”
遊浩志說着。忽然退後兩步,撲通一聲朝王笑跪了下來,恭敬有加地對王笑磕頭謝恩。
“喂、喂,快起來,你這是幹嘛!”王笑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趕緊喊他起來。
“我遊浩志除了每年給雙親上墳,從來沒有跪過別人。那怕是兩次有恩於我的熊展鵬,我也只是用行動報答。恐怕以後我沒有機會再報答你的恩情,而且我兒子的命,對我而言。比我的命更重要,我只能對你真心地說一聲:謝謝!”遊浩志起身,眼含淚水地說道。
“佛經裡有個說法叫‘無相佈施’,意思是說沒有任何目的的施捨和幫助,纔是最上乘的功德。雖然我不是什麼聖人,但是對你救你兒子來說,我這次是真的沒有抱任何目和條件,所以我也不是想讓你爲了感謝我,纔去那麼做的。”王笑淡然地道。
“說起這個,我還要向你道歉。那天我說你只要救了我兒子,我會告訴你一個對你絕對有好處的秘密,其實是我擔心你不會去幫一個差點把你扔進黃/河的仇人,情急之下才撒謊騙你的,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秘密。”遊浩志愧疚地道。
“呵呵,我當時就聽出來了。人常說對事不對人,可是實際上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我也得承認,最初我是真沒打算幫你的。”王笑自嘲道。
遊浩志望着灑脫自如的王笑,忽然說道:“你讓我想起一個人,在人民路南頭一個商場附近的街心公園,有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兒,去年我帶着兒子路過那裡,找那老頭測過字,他說我是掉進茅坑裡的核桃,皮臭心乾淨。他還說我今年會有大難,但是也會有貴人相助。也許,你就是那個老人所說的貴人。”
“白鬚老伯?”王笑也想起一個人來,那個在小巷子裡的麪條攤上給他測字斷筆的老人,也許跟遊浩志說的那個老頭是同一個人。
王笑跟遊浩志又聊了一會兒,出來時卻碰到楚蘭香和胳膊上仍然綁着繃帶的熊文富。
熊文富今天是極不情願地被楚香蘭拉來探望熊展鵬的,所以心裡很不痛快,正好又撞見王笑和蘇慧,眼睛裡就快噴出火來。
楚香蘭對王笑也是怒目而視,她見兒子更是怒不可遏的樣子,擔心熊文富一時衝動再惹什麼麻煩,趕緊強行拉着熊文富避開王笑和蘇慧。
王笑倒也沒在意,看着那對母子幽怨地走進去後,和蘇慧一起回到車上,離開了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