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Chapter.38

井上織姬抵達虛夜宮的時候, 七海正從大虛之森返回。在烏爾奇奧拉展示給他們的記憶中,這個女人的臉孔有出現過,似乎是浦原喜助認識的人。她或許是藍染早就安插.在浦原等人身邊的眼線, 這個想法在七海看到井上的神情後被打消了。

那個表情並不陌生。在她恢復記憶前, 被浦原喜助否認關係的那一天, 她也是這樣蜷縮在房間裡的。本想上前詢問她的來歷, 但看到遠處正衝她打招呼的銀後, 七海眯了眯眼,隨後繞過井上織姬離開了原地。擦肩而過的時候,綠眸凝視她的眼睛。是挑釁, 亦是暗示。

“嗯~嗯,不用害怕哦。七海醬只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所以產生嫉妒了哦。”衝井上招了招手, 如若召喚沒有思想的寵物一般。“進來吧。”

換上虛夜宮的服裝, 井上在烏爾奇奧拉退出房間後愣愣地站在原地。單手握拳至於胸前,她眉目間滿是擔憂。白月掛於高窗的正中央, 靜如困獸。

身後的大門又一次被開啓,井上有些疑惑地回首。

女人比她高出大半個頭,長長的綠髮柔順地垂至腰間。七海單手撐住門框,幽幽綠眸看着井上那張不變的憂愁神情不耐地眯起。“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哀傷的表情是浪費了你這張漂亮的臉蛋。”

“誒?”不料對方會來這樣一句話,井上奇怪地應了一聲, 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水, 她輕聲道:“我也知道這樣軟弱的我一點忙都幫不上黑崎君, 希望他能來救我, 又不希望自己又一次拖累他。每一次每一次, 都好像是黑崎君的累贅一樣。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就連陌生人都……”

“閉嘴。”

止住了井上的話語, 七海踱步走進房間,同時,身後的大門緩緩關上。她走近井上身邊,抱肘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不是來聽你牢騷的。你現在只需要告訴我,你,黑崎一護,浦原喜助,你們三者之間的關係,以及你爲什麼會到這裡來的緣由告訴我就可以了。”

被打斷的井上又一次回給七海一個疑惑的眼神,像是不懂爲什麼和藍染一起的她爲什麼會不知道這些事一樣。“……我和黑崎君是同學……前陣子……”

井上發現,這些事要說起來還真需要很長的時間。從自己被哥哥所變得虛攻擊開始直到現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她經歷得似乎比過去好幾年都要多得多。很顯然,七海對他們在屍魂界所發生得事,以及她和黑崎一護之間的羈絆興趣缺缺。她的關注點,只在浦原喜助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纔會被提起。

“所以,你是藍染那個傢伙抓來的人質?”

“……那個男人要我來這裡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寫滿憂傷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她道:“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給黑崎君添麻煩。”

“這個世界總是事與願違的。”忽然輕嘆一口氣,七海冰冷的神情和口吻稍稍有了緩和。不知是因爲得知那個男人近來的狀況,還是因爲被黑崎一護那股保護身邊人的衝勁戳中了痛處。“很久以前,我每天都在幻想再一次看到那個男人後會有什麼樣什麼樣的景象,每一幕,都是溫柔美好的。但是那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欲言又止,顫抖的綠眸又一次恢復了往昔的冰冷。“如果那個叫黑崎一護的男人來救你的話,你不應該認爲自己又一次拖累了他而是感謝上蒼,因爲,你沒有信任錯人。”

浦原商店。

一護等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黒腔裡,浦原壓了壓帽檐,正欲關上那層黒腔,不料裡面忽然衝出一股力量,又一次撐開了黒腔。欣長身影印入眼簾的時候,他兀地瞪大了眼睛。

黒腔一點一點閉合,女人巧笑着跳上假山,走至浦原身前。她歪了歪頭,一如百年前那般頑皮的模樣。“好久不見呀,喜助哥哥。”

眼前的女人乍一看,似乎真的一點都沒變。但是他們彼此都清楚,早在那次現世的分別之後,或者更早,在那次瀞靈庭動亂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就已經再也回不去了。浦原甚至還來不及喊一句七海醬,那個女人就瞬步從他眼裡消失了。

七海走進浦原商店的時候,正遇同樣前來拜訪的平子。尷尬地寂靜後,七海和之前一樣俏皮地笑了笑。“HI,真子。”

先前還是一臉臭臭表情的平子被七海那麼一喊,愣在了原地。雙脣漸漸合上,掩蓋住了他的大板牙。其實他今天來,是想和浦原喜助討論一下,有關於藍染終極實驗那晚,他們誤會七海的事。

雖然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他們心底的希望早已替他們下了最終定論。

茶香嫋嫋,偶爾冒起的熱泡破碎後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無人一般寂靜的客廳裡,破裂聲顯得尤爲刺耳。

“七海……百年前……”

“啊類。”打斷了平子的話語端起桌上的茶杯,七海仍舊是一副天然無害的笑容。她對着冒熱氣的茶杯輕吹了幾口氣,隨之淡定道:“百年前,我認識你們嗎?”

然而,浦原的關注點不在這裡。他看着七海那隻端着茶杯的左手,又看了看她輕放在桌上的右手。心下了然幾分,卻不願相信這最壞的發展。“呀類呀類,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七海是個左撇子。”

握着茶杯的手指漸漸收緊,七海沉默了一會兒後擡首看向浦原的眼睛。“所以說,很久很久以前的我們,根本不認識。”

“……那麼你來這裡的目的。”

“那個叫井上織姬的女人不是被藍染抓去當人質了麼?我果然不喜歡那種做法呢,所以爲了公平起見,我也來你們這裡當人質好了。”

浦原不知在想什麼,灰眸先是黯淡了一會兒後恢復了往日的不正經樣。“啊類,不愧是你呢,居然能想出那麼好的作戰方式。”

然後七海便沉默了。

平子在和浦原對了對眼神後,決定先行離開。視線從茶杯上挪開,他看着七海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雖然這樣的話語並不能彌補什麼。”

七海卻沒有再看平子一眼,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過去的事就算了。況且這怪我,怪我當年眼光沒井上織姬那麼好,能遇上一羣講義氣的朋友。”

“……”

莞爾一笑,他們的沉默讓七海嚐到了些許報復的快感。她繼續道:“如果換做我是井上織姬,你們是一護,你們一定會認爲我是藍染手邊的眼線,如今他叛變成功,所以我也回他身邊去了,對不對?”

他們都是不把情緒和心思寫在臉上的男人。他們總是給予自己很大的責任,即便那些責任其實並不只屬於他們。遇事總會來來回回思量好幾次,最後撇開所有情感的驅動,選擇理智下的判斷。

平子和浦原大抵是沒有錯的。他們唯一的失誤,便是在推敲的時候,遺忘了七海的情感。在那些抽去感性的判斷中,連同那個主體的情感被一起湮滅。

浦原送平子離開商店的時候,七海亦離開了客廳。這間商店她只來過兩次,第一次,甚至都未能踏進門內半步。商店不大,房間零零散散約莫七八間,根據浦原的喜好和七海的直覺,她很快便找到了浦原的臥室。

期間那個叫小雨的女孩用很疑惑的目光看着七海。七海只覺得這丫頭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輕拉開房間的大門,裡面的佈局竟和在屍魂界時一模一樣。要說唯一的區別,那便是在夜晚的時候看不見門外的月亮。

移門緩緩合上的聲音傳入耳內,七海轉首欲看向跟進房間的人,不料下一秒便被擁入了一個溫暖而結實的胸膛。

眉頭輕皺,她本想喊放手,不料來人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七海醬……”

七海醬。

這三個字她等了百年,盼了百年,甚至在酒醉的夢中都會聽到這句低喃。

可是當她終於在清醒的時候聽到這三個字後,卻恍然覺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早在恢復記憶的那一晚,她就不是大家的七海,更不是這個男人的七海醬了。

兩行清淚順着臉頰緩緩流下,或許是努力忍住哭聲的緣故,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已經回不去了啊……哪怕我拼命騙自己,就算一切都回不去我還是你的七海醬,那也已經是最大的奢望了啊。”

“對不起……”圍住七海腰際的手也有些顫抖,縱使自責,他還是抱着身前的女人沒有鬆手。“認識黑崎君後,我才發現自己長久以來缺失了什麼。”他以責任爲由掩埋了自己對七海的感情,現在才明白那不是責任而是逃避。七海方纔的話沒有錯,此時此刻,若是將井上換做七海,一護換做自己,一定會上演百年前的那次永別。

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七海單手握住浦原的雙手。“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你爲什麼不要我了呢……”

“那個夜……”

然而七海卻不是真的想要一個解釋。無論什麼理由,此時此刻都不能再癒合她的傷口。“是我太任性嗎?還是脾氣太壞?太愛惡作劇?不能幫助你完成實驗?不管什麼理由,那個時候只要你告訴我,我就會改啊,我真的會改啊,可是你爲什麼就那樣一言不發地不要我了呢!”

整個瀞靈庭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話。笑話她居然以爲浦原喜助會回來,會因爲她回來。別人的嘲笑最終在七海找到那個男人之後,變成了她的自我嘲諷。

“七海醬……”

“前面的話,是皋月七海死前想要問的。你們不必道歉,也無需解釋,死人是不需要這些的。”鬆開握住浦原的手並掙脫他的懷抱,七海擦乾了臉上的淚水。轉身冰冷地看着浦原,她淡淡道:“你既然見過我哥哥,應該已經瞭解一切了吧。”

浦原想過。只要七海願意,他會用所有方式彌補他的過錯。但是那個女人卻說,皋月七海死了。死人不需要解釋,亦不需要道歉。她恢復了自己的初始身份,否定了作爲七海而存在的一切。

輕握住七海那隻幾近殘廢的右手,浦原問:“涅繭利對你做了什麼。”

“這是皋月七海的垂死掙扎,涅繭利只不過幫了點小忙而已。雖然,他失敗了。”

“回來吧。給我一個救回七海醬的機會,一個治好這隻手的機會。”

七海愣愣地看着身前的男人,他老了那麼多,不復當年風度翩翩的樣子,臉頰上留着永遠不剃乾淨的鬍渣。面對她的時候也不再是從容不迫或是寵溺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歉疚,是一種道不明的憂愁。

“沒有過去,何來回去呢……”

所有的憎恨與不捨在說完這句話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七海最後看了浦原一眼,跟着便離開了屬於他的地方。那個男人似乎有拉住她的想法,亦有開口挽留,但是快不過她的動作。

算準了市丸銀替藍染監視那些破面的時間,七海回到虛圈的時候,銀正從的監控室裡出來。瞪了一眼那個僞跟蹤狂,七海立即垂首以掩蓋那雙哭過的眼眸。

回到自己的寢宮後,她便一直坐在牀上沉默不語,直到熟悉的男聲傳入耳內。

“你又爲他流淚了。”

話音落下的那瞬,男子已然坐到七海身邊將她擁入懷中。是心疼,是嫉妒亦是不捨。

“你去哪裡了?”出了奇的,這一次七海並沒有掙脫他的懷抱,而是問起了他的行蹤。“剛纔你並不在浦原商店附近。”

“靈王回來了,最近王庭很忙。”見懷中的女人沒有拒絕,皋月抱得更緊了些。“你呢,爲何去見他?”

“去做最後的了斷。”

“已經不想知道那個時候,他不要你的理由了麼?”

“……”

她想知道,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並且無論什麼理由,僅憑口述都會顯得蒼白無力。皋月垂首看了眼懷中忽然失神的女人,投降地嘆了口氣。“敗給你了。我現在就將那晚發生的事植入你的記憶。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不許哭。不許再爲浦原喜助哭。”

你可以不愛我,可以利用我欺騙我,如果那可以使你感到開心。

但是你不能在我面前爲了別的男人掉淚。

我不捨。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