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當年相遇的那一剎那,鄭修文仍然覺得自己和小狼之間的緣分就像是上天的安排,要不是他疏於練琴,天天扒在窗戶上看外面的行人,要不是飢腸轆轆的小狼剛好走到了他家門前,也許他們這一段奇緣就不會發生。
“當時我看着它眼睛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這隻小狗和我是同病相憐的,”鄭修文腦海中浮現出多年前畫面的樣子,一切就彷彿只是發生在昨天,他接着說了一句,“我知道它和我一樣,都是孤獨的孩子...”
鄭修文練琴的地方就在一樓,雖然他的父母也考慮過如果在二樓或者三樓練琴,可以給自己的兒子提供一個更加安靜的環境。但實際情況卻是,要把那一臺諾大的鋼琴擡上樓實在太費勁了,而且在搬動的過程中還會有損壞鋼琴的風險,權衡利弊之後,他們最終決定就把練琴室設置在了一樓。古語有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鄭修文的父母覺得自己的兒子也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年幼的鄭修文從窗臺上爬了下去,他迅速衝進廚房找了一些吃剩的飯菜,倒在一個盤子裡之後推開了練琴室的大門。
所幸的是流浪狗還蹲在剛纔的牆角邊,鄭修文雙手端着盤子慢慢走到了距離流浪狗一米開外的地方,他剛有要放下盤子的動作,便發現流浪狗警惕的往後退了一小步,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懼怕的色彩。
“狗狗,別怕,我是來給你送吃的,”鄭修文輕聲說了一句,他不敢再靠得更近免得把流浪狗嚇跑,就地把盤子放下以後,鄭修文後退着回到了自己的練琴室。
他再次迅速爬上窗臺,隔着透明的窗戶觀察着流浪狗的動作。新鮮的飯菜對一隻飢餓的流浪狗來說,誘惑是巨大的,雖然它對人類還有很多防備之心,甚至還記得就在幾天之前因爲偷吃東西而被人滿街追着打的教訓,但流浪狗的身體還是被最原始的需求征服了,它已經沒有力氣再搜尋下一條街道的垃圾桶,顫抖的四肢迫切需要一頓飽餐來補充力量。
在鄭修文的注視之下,流浪狗小心的往前邁了一步,接着又停下來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在確認自己所處的環境是否安全。當流浪狗發現那個小男孩並沒有再出來,而大街上的行人也對它視若無睹的時候,流浪狗終於放開膽子撲到了盤子的旁邊,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鄭修文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了陽光的笑容,這個表情是他過去一個人待在練琴室絕對不會出現的。他親眼看着流浪狗把盤子裡所有的食物都吃光,還意猶未盡的用舌頭舔遍了盤子的每一個角落,最後擡起頭看了一眼鄭修文所在窗臺的方向。
和剛纔的眼神相比,鄭修文感覺到小狗流露出一種顯而易見的滿足感,甚至能夠從它的目光中讀取到對自己的感激。年幼的鄭修文第一次意識到,人類和狗之間居然會產生如此奇妙的反應,並不需要言語上的溝通便能夠做到心領神會。
吃完食物之後,流浪狗從鄭修文的家門前跑開了,它金黃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街角,鄭修文看到它步伐有力的樣子,心中有種暖暖的感覺。
接下來的幾天,流浪狗幾乎都會在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準時出現,鄭修文也早就裝好了滿滿一盤子的飯菜,並且用勺子將湯汁和碎肉都攪拌均勻,讓流浪狗吃起來的時候更加可口。
重複的餵食讓流浪狗對鄭修文的戒備心理也減輕了很多,它可以讓鄭修文直接走到它的面前,並且蹲在旁邊看着它把所有的食物都吃乾淨。
對鄭修文來說,每天下午的餵食成了他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纔不用趴在窗臺上看着來來去去的行人,而是真切的感受到有個夥伴陪在他的旁邊。每次看到流浪狗吃完食物之後對自己投來感激的眼神,鄭修文心裡都會無比的欣慰,他漸漸明白一盤簡簡單單的飯菜原來還能夠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流浪狗也不像以前一樣,吃完之後就會立即跑開,它會有意無意的蹲在角落陪伴鄭修文一段時間。一人一狗並不會有過多的交流,他們只是並排靠着牆壁坐在地上,鄭修文看着行人發呆的時候,流浪狗也同樣安靜的陪着他發呆。
晚歸的父母漸漸發現了兒子的異常,除了鋼琴技藝一直停滯不前之外,兒子的飯量似乎比以前大了很多。他們每天多做的飯菜,到了晚上幾乎一點都不會剩下,特別是肉類,不論做了多少必定全都會消滅乾淨。
鄭修文的母親抱怨了一句,“看來我們的兒子是沒有什麼藝術天分了,鋼琴練這麼久也沒什麼長進,食量倒是大了很多。”
相比之下,鄭修文的父親顯然對兒子有更大的耐心,“小文正在長身體嘛,多吃一點也是正常的,練鋼琴這種東西本來就會碰到瓶頸,再多給他一些時間讓他跨過這個坎,以後肯定會突飛猛進。”
“也許吧,但我們也要抓一下他的文化課程了,不能讓他在鋼琴這一棵樹上吊死,”鄭修文的母親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行,都聽你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一個月,某一天下午,鄭修文像往常一樣裝好了食物等待着流浪狗的出現,可是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那個熟悉的身影始終沒有像往常一樣小跑着過來,一直等到夜幕降臨,鄭修文的父母都已經回家了,流浪狗仍然不知去向。
“小文,今天怎麼剩這麼多飯菜沒吃?”鄭修文的母親很快發現了一大盤裝好的飯菜,它們已經用勺子拌好了,但自己的兒子卻一口都沒有動。
“我,我今天,沒胃口,”鄭修文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句,生怕自己的母親瞧出什麼端倪,心裡不禁暗自後悔,早知道應該把這些飯菜倒到垃圾桶裡纔是。
“你過來一下,讓我摸摸你的額頭,”鄭修文的母親第一反應是自己的兒子可能生病了,但反覆感受了幾下,發現他並沒有發燒的症狀。
“中午沒吃飽,晚上媽媽給你炒一個開胃的菜,”鄭修文的母親暗自鬆了一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