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通集團內部每個工作人員都很忙碌,見到琳達會點頭致意。顧思陌隨着琳達來到她的辦公室,終於拿到了那份裕哲的調查。
兩個女人之間並沒有過多的客套,也並不需要。
厚厚的牛皮紙袋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顧思陌說道:“請將你找事務所的賬單發到我的郵箱。”
如果不是她是唐宇喜歡的人,琳達想,她應該很樂意跟顧思陌打交道。
“我的老闆已經支付過了這筆錢,如果你一定要給,就給他好了。”琳達說道,低頭輕嘆了口氣,“我送你下樓?”
顧思陌坐在咖啡廳裡將牛皮袋裡的資料翻完,琳達找的這家事務所很專業,仔細地詢問了相關的人員做了記錄,並且有照片爲證。
她一張一張地翻着,日落西山了也沒有察覺。
裕哲的過去,他從來沒有說過。
可是那些零碎的細節,都顯示着他所過的生活定然不如意。
顧思陌是從西城區出來的人,自然知道有着那樣一張臉,所帶來的絕非什麼幸事。那都是她沒有見過的裕哲,當她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現在這樣清冷偏執的樣子。那些照片就像是一個人的過往,雖然不多,但是寥寥足以看到他生活的軌跡。
他的生活裡沒有離開過吉他,很多照片都是演出時的照片。
老舊的歌舞廳,坐在角落裡的少年,低着頭專心地彈着吉他,少年時候的裕哲即使坐在角落裡,也那樣地吸引人的目光,有一張拍攝的角度離他很近,他微微張着嘴正在唱着什麼,眼神飄忽,臉上是沉醉音樂的認真,那張青澀的臉已經開始展露出過分的俊美。
這樣的照片只有寥寥幾張,然後他不再是那樣簡陋的裝束。
他也有閃耀的舞臺服,戴着墨鏡站在舞臺中央,揮灑汗水的演出照,活力四射,依稀可以看到臺下觀衆興奮的模樣。
也有他鬱鬱寡歡地穿着名牌衣服,跟在不同的男人身邊的照片。
那樣的夜色場合,所有的照片都是模模糊糊的,沒有一張足夠清晰。
顧思陌看到了阿泰,在最後一張照片的時候跟在裕哲的身邊,臉上貼着創可貼,卻伸出臂膀來讓他攙扶,裕哲有些高傲地半昂着頭,嘴角略微有些腫,似乎臉上捱了一巴掌,可能是他惹怒了金主,所以阿泰被打他也被打……那些文字記錄斷斷續續,不過是歌舞廳的老夥計口述,療養院的夥計口述,包養過他的人的口述。
他的人生一直都在黑暗裡,從來沒有看見過光亮。
顧思陌將資料仔細地收在牛皮袋中,去了嚴笑剛剛落定的辦公室。辦公室也在華彩中心,嚴笑大手筆地租下了整整一層辦公區,辦公區正在裝修,到處都是散落的材料,最裡面的空廓大廳裡,節目項目組的策劃人員正在工作……很多人都不認識顧思陌,看到她走進來有個圓臉的工作人員道:“小姐,這裡是工作區。”
顧思陌點了點頭,有認識她的已經喊出了聲“陌姐。”
這塊辦公地點還是她和嚴笑一起挑的。她打了聲招呼,給嚴笑打了個電話。
“笑笑,現在節目能開始報名海選嗎?”
“有兩個評委到現在也沒確定時間,現在就啓動的話我怕有點倉促……”
“還有哪些細節沒有落實,你告訴我,我來推進。”
“思陌,你……你方便嗎?”
“我想讓他能參加比賽!”
“好,明天我找你談,這些事現在都是蘇天在負責,他憋着勁想跟華娛幹上一場,如果我們的節目能紅,衝擊華娛讓華娛的股份下跌,說不定能將華娛旗下的後期製作公司挖走批人……”嚴笑沉吟着,“我會徵求蘇天的意見,讓他先跟你接洽。”
“思陌,”唐宇追上腳步匆匆的顧思陌,“我剛回來就看到你,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找人談件事情。”顧思陌說道。
“我送你去。”唐宇不由分說地跟上了她,“有些事不要一個人抗,會很辛苦。”
“這是你讓人調查裕哲的理由嗎?”顧思陌看向他,唐宇卻坦然地點頭,“對不起,是我有些多心。”
“有些人,別人想一步的時候,他會想到五步之遠,並且給自己留好退路。”
“在你面前,我沒想要給自己留退路。”唐宇平和地說道。對自己做過的事供認不諱,顧思陌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她原本也想調查,但是剛一入手就發現有人早一步下手,她原本只是猜測,卻沒想到琳達那樣爽快地就將事情抖落了出來,且不管琳達的動機是不是讓顧思陌對唐宇產生不好的印象,目前的資料恰恰正是顧思陌需要的。
“我不會質問你爲什麼要調查我調查我身邊的人,你不用擔心。”顧思陌笑了下,那笑容裡有些悲涼的意思,“如果我是你,也會將我要得到的人身邊所有的可疑目標都調查清楚。”
“思陌,我不會調查你。不管你是什麼樣的出身,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我只在意現在的你。”唐宇說完後,意識到自己的表白可能有些不合時宜,好在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停車場。
“思陌,去哪兒?”
“中都會。”
中都會是蘇天約的地方,他是那裡的常客,儘管現在那裡的老闆是顧思陌不想見到的人,爲了她現在的目的,她也一定會去。
唐宇開車很穩,如同他的人,不緊不慢地追着前面的車,很少超車。他們第一次認識那日的追尾,是因爲他急着趕去機場,顧思陌剎車又太突然。佛說五百次的回眸才求得今生一次相遇,那麼他遇見她,不知道是不是也用掉了太多的幸福,所以他自幼孤獨長大,所有想要的東西都求而不得。
唐宇想到這裡,看向身邊的女人。
顧思陌感覺他的目光,微微側臉向他:“有事?”
“在裕哲出事之前,你說會跟我交往三個月,現在開始計時了嗎?”
顧思陌點了下頭:“算是吧。”
“那明天中午能否幫我一回?”他笑了下,“那邊催着想要見你,現在我還不能直接拒絕那邊。”
“唐宇,在你心裡,他們不是你的親人嗎?”
“差點逼死我媽媽的人,也算得上是親人?這些年是我的母親和我在供養唐家,我要將一切都拿回來。”他這樣信任她,“你知道我的事,是不能說的,而你值得我信賴。”
這樣的交易,忽然讓顧思陌感到輕鬆。
唐宇的難言之隱關乎到男人的驕傲,他可以僞裝成眼高於頂的挑剔男人,卻在回來後不能無視父親親屬的旁敲側擊,適時地挑選一個擋箭牌很有必要,真情假意並不是她所在乎的事,顧思陌看到的只是,這件事她付出的對等酬勞並不算太過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在計算我們之間的投入與產出比?”唐宇這種時候難得地自嘲,“我首先是個商人,討價還價是我的本能,希望你這次不會再給我一巴掌。”
“那倒不會,我現在確定你很安全。”顧思陌說道,唐宇握着方向盤的修長手指略微緊張了下,看來他已經逐漸地被接受,雖然不是作爲愛人的身份。
“我答應過的事,你放心。”顧思陌說道,“你和你的家庭有什麼樣的矛盾,和我沒有關係。我只是有點好奇,他們做了什麼讓你這樣隱忍地報復?”
“股份,寰通的股份大部分都在我父親的手上,因爲母親還惦記着平崗的礦山,但是礦山的所有權一直都在老太太和父親的手裡,煤炭的所有權被我的二叔把握在手裡,她半輩子的心血,都成全了唐家人,儘管我也姓唐,可是我覺得這些是我要拿回來的東西,我必須要全部都拿回來!”
他要的東西太多,母親多年的不甘,平崗的礦山和煤礦,寰通集團的迴歸,唐家的認可……這一切一切都是他幾十年在拼搏守護的東西,唐宇就如同一隻獨自廝殺的獸類,在某個瞬間窺見了對一切都意興闌珊的同類。
“你難道不是唐家唯一的繼承人,爲什麼搞得自己像個不甘心的私生子?”
唐宇面不改色:“你不明白。”
“他們當年爲什麼要逼走你媽媽?”
“因爲她不好控制,太有能力又太有主見,她被認爲是貪圖唐家礦山……他們想要一個人辛勤的挑水給他們喝,又想要控制挑水人手裡的扁擔,固守着一口水井,卻不肯將水井挖的更深。”
“我明白了。”顧思陌下車前認真地說道,“唐宇,所以你想要做一個擁有水井的挑水人。”
“我不喜歡被控制,即使是親人,也不行。”坐在駕駛座的男人說話的時候很斯文,語氣溫和,“我知道你不喜歡欠人人情,也知道自己確實唐突,我有我揹負的事情,希望這種時候你能幫我。”
“我會。”顧思陌笑了下,唐宇越來越明白與她的相處,兩個人之間似乎有着極爲敏銳的感知,彼此瞬間就會明白心意,儘管從未一起合作過,卻如同相熟了幾十年那樣默契。
剛要與唐宇告別,顧思陌還未回頭已經從車的後視鏡裡看到迎出來的人。
蘇天和古默桓……顧思陌的眼神一變,唐宇就開口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同我一起。”
唐宇立刻下車,將車鑰匙扔給泊車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