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陌擡起頭說道:“等我轉到你身後就背起我。”
她的脣摩挲過他的耳邊,讓唐宇面紅心跳,本能的反應在掙扎,他討厭任何人的觸碰,可是顧思陌的溫暖觸手可及,他竟然很不捨得。
顧思陌伸出雙手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在那個人走來交錯的瞬間不過丈尺的距離之時,原地轉了個圓圈從他的身前轉到他的背後。
從前來人的方向所看,正好是方纔親熱交纏的男女換了個姿勢,女人甩開的長髮在空中掠過,被男人背了起來,兩隻胳膊扣住男人的脖子,頭髮垂下來遮住了顏面。
那人後仰身體躲開,身後跟着的人剛想開口斥責就被那人擡起的手臂壓了回去。
穿着禮服正裝的兩人衣服上都沾染沙土,女人低頭摟着男人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廝摩,場景極其的旖旎。
“七哥盯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晚上要不要幫你找女人啊……”
七哥和身邊的男子原本就是吵鬧的性子,嘴裡也比避諱,兩個人開了黃腔就貧了開來。
他們的話語似乎惹得那對纏綿的情侶不高興,男人轉身留給他們一個背影,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這樣再一個交錯,他們就可以安然地離開。
“喂,”領頭的那個年輕男人說道,“你們丟了東西。”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遺落在地上的是方纔唐宇從口袋中掏出的手帕,灰綠交錯的菱形方格手帕。
如果唐宇回過身去撿,勢必要轉過身來,顧思陌就暴露在了這夥人面前。
如果他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走,就更加引人懷疑。
“我不太方便撿,能麻煩下嗎?”唐宇從容地說道,“她喝多了,我要送她回房間。”他的聲音中帶着點寵,微微側過身來,女人軟綿綿地在他背上動了下。
領頭的年輕男人給了身邊最近的人眼色,那人小跑過去撿起手帕送到唐宇手裡。
“多謝。”唐宇極其自然地彎腰向上提了提顧思陌,她依然溫順地伏在他的肩膀上,頭髮傾瀉在他的肩頭。
他口氣親暱,“寶貝,我們現在就回去。”
年輕的男人沒有過多的懷疑,蹲下身去清洗雙手,他的腿腳似乎很不靈便,但是凡事又都喜歡親自動手。
身邊的人似乎都知道他的性子,圍繞在旁邊沒有多餘的話語。
洗乾淨手,年輕男人才站起身來,調侃似的說道:“這裡倒真是約會的好地方。”
四下海浪破空翻騰,海風吹拂,不遠處還有一對男女摟抱在了一起。
顧思陌並不輕盈,饒是唐宇有力氣從容將她從海灘邊揹回,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唐宇,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好啊,那就先欠着吧。”
“……”
“你方纔避開的是什麼人。”他緩緩說道,“顧思陌,你不是欠了高利貸吧?”
顧思陌說道:“我說過我會帶來很多麻煩,是你不肯相信。”
“是嗎?”
遠離了海灘,唐宇才放下了顧思陌。
他的後背很寬闊,真正是肩寬窄腰的好體型,西裝穿在身上比旁人多幾分氣勢。
就算方纔那樣的情況,也是規規矩矩,沒有一分佔她便宜的行爲,除卻故意做出的親暱行爲,其餘時間都只輕搭在她的身上,一碰即閃開。
“我沒什麼可告訴你的。”
“以後再說也可以。那就去梳洗下吧……”他的目光非常坦誠,“你這樣怎麼回去?”
顧思陌倒真如他的猜想,不是那種矯情的人,她一邊拍着禮服上的沙子一邊隨他一起走進酒店。
禮服的料子很滑,用毛巾一擦就乾淨了,她在衛生間裡抖落掉衣服上的沙子,將身體上的沙子也沖洗乾淨,將頭髮重新梳理後走出衛生間。
他和她交錯而過,低聲道:“抱歉,稍等一會。”
唐宇看起來比她要狼狽多了,他進入衛生間後只聽得裡面水聲嘩嘩。
待到他清洗乾淨走出來,就看到顧思陌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手中捧着一杯水。
唐宇的襯衫釦子尚未扣好,露出強壯的胸肌,他低着頭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走向顧思陌,說道:“好像,我又知道了個秘密。”
他的短髮依然往下滴着水珠,將筆挺的襯衫領子打溼,溫柔地看着顧思陌,“這些我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湊巧,我看到了你隱藏起來的另外一面,充滿了好奇。”
“好奇會害死貓。唐宇,我不會和你交往。”顧思陌頓了頓。
在唐宇接近他的時候,過於親密的動作,他的排斥非常明顯,可見他並沒有說假話——他很排斥和人的親密接觸。
“我不相信這些見鬼的說詞。”
“你不相信什麼?”
“我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兩個人會相愛。愛情不過是這樣讓人衝動的荷爾蒙,你感到熟悉的不過是自己的幻覺,我不是你在等的那個人。”她走近他,手裡還端着那杯水,“你有去看過醫生嗎?”
他在擁抱她的時候,手臂內裡的肌肉夾的非常緊,所有的親密都只是流露出的浮誇演技,顧思陌能清晰地感受到唐宇在接觸她的時候瞬間豎起的汗毛,但是他的語氣和神態確是極度鎮定的,這樣的人通常都很會掩飾。
鎮定到過分的人,心理一定有問題,如她,如他。
“如果如你所說童年經歷這樣的事,有沒有去看過醫生?”她的神態很是認真,和他討論這個略顯尷尬的問題,“童年時期遭受到性、侵、犯的男孩有很大機率會變成同性戀,你有確認過自己的性取向嗎?”
“我喜歡你。”
他衝口而出。身體的反應不是假的,那些擁有的渴望也真實地讓他心驚。
“喜歡我?”顧思陌笑了,她捧着的是一杯加了冰的水,拿水杯的那隻手掌冰涼,撫在他裸露出的手臂上,清晰地看到他豎起的汗毛。
唐宇的皮膚上起了類似顆粒狀的小疹子,等到她的手拿開就很快地消散了下去。
“不要爲難自己,唐宇。”
“我很確定。心跳不會騙人,我從未這樣在意過。”
燈光下唐宇的輪廓俊朗。
他是這樣出色的男人,如果不是這樣古怪的毛病,想來早就美女環繞遊戲人間,何必逼迫自己成爲工作狂,又何必成日裡客氣疏遠地過分。
“可惜她現在已經過世,不然我可以介紹一位很好的心理醫生給你。”顧思陌說道,手上卻沒有停下來,茶几上的兩隻杯子被她擺弄來擺弄去,從一個茶杯往另外一個杯子裡倒水,然後再重複剛纔的動作,動作嫺熟,水裡的冰塊落在杯子上發出聲響。
“你的家中茶具都磨得很亮。”
“嗯,我會習慣性地擦拭和使用。”顧思陌垂下眼睛看着手裡來回交換的兩個茶杯,“這樣能讓我內心覺得寧靜。”
“明白。”唐宇從茶盤裡拿出一個新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你的手很快。”
他意有所指,指的是那天她開鎖的手法。
顧思陌注視着自己的手指,每一枚指甲都修剪的很短,算不上十指纖纖,爲了讓每一根指節都變得敏銳,她曾經付出過太大的代價,隨着時間的推移,手指上的傷痕都已經不見了,只有低頭細看的時候還能看到那些獨有的印記。
裕哲的手從小就長得格外地好看,手指修長纖細,形狀姣好,連學東西都比她快,但是最出色的天賦竟然還是在撥動樂器的時候,就連一根皮筋都能在他的手上變幻出音符。
她習慣了獨自一人生活,當生命中在意的人忽然出現在面前,竟然不知道如何表達她的在意。
唐宇坐在她身邊的沙發上,用同樣的姿勢拿着茶杯,兩個人的姿勢未有經過排練,卻如出一轍。
“思陌,對我公平點。我不過是個想要追求你的男人,在表露痕跡的開始就被你無情地斃掉了……你斃那些不合用的稿子也這樣堅決嗎?”
“就算是委婉點的方法,最終的結果也是拒絕。”她交替倒夠了那兩杯水,起身走到衛生間,唐宇緊隨其後。
衛生間裡水霧瀰漫,顧思陌站在盥洗池前將水杯裡的水倒掉。
“這杯水如果有思維,你說它會不會在被倒到水池之前,情願自己也沒有出現在杯子裡,如果沒有出現在杯子裡就不會有期待,”她捏着水杯,神色冷淡地說道,“多漂亮的杯子,水在杯子裡以爲真的成了杯子的一部分,實際上,它卻是隨時都可以被倒掉被替換的那一類,不管它在這個杯子裡怎樣的狀態。”
“你用水來比喻愛情,用杯子來比喻交往,很生動但是太過於牽強,並不符合邏輯。”他無情地指出她感性的感慨毫無道理。
顧思陌卻並沒有和他爭辯:“人生如果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落,孤獨至死從來都沒有什麼不好,我不是你的試驗品,也沒有興趣爲你解決心理問題,”她倔強地別過臉,“唐宇,我們如同開始時矜持而客套下去不好嗎?我可以成爲你的朋友。”
他站在她的身後,看着鏡子中因爲他的太過於靠近表達着強烈拒絕的女人,她確實是美的,喜怒莫名,看似活得強大,也非常寂寞。
“不期待就不會絕望是嗎?思陌,你真像我母親。”
顧思陌詫異地轉過身看着他,唐宇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她的眼睛。
衛生間的燈光瑩白,兩個人站在盥洗池前相對。
“你們這裡都是空的,覺得孤獨沒有什麼不好……”他略微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按壓着自己心臟的位置,“可是你又和她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