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一個信念的無比崇敬,到突然顛覆,只有經歷過纔會知道多難受,多簡單!
浮生在同安城裡換了一身普通的長衫,本身來講沒有人會苛刻他的衣着必須和門派統一,但他自己從來不覺得有問題,因爲師父對自己是最神聖的存在,正義的代表,所以堅決的追隨是不需要任何質疑的。
可如今,他發現此刻的自己已經不配繼續身披那份信仰招搖過市了!從小到大,浮生從來沒有過如此迷茫的時候,因爲他始終非常堅定!
只是現在他已經失去了堅定的理由,找不到任何堅持下去的憑證。他甚至回想起那時候還不諳世事的斯人就說過:萬物蒼生皆生於世,爲什麼人類就可以理所當然的爲所欲爲?
甚至如果有一天被自己已經習慣了的食物反擊,復仇,人類有什麼資格不允許?
那時候浮生只是覺得這些話非常可笑,奇怪,天真傻氣。但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如此一針見血!
原來可笑的從來不是斯人,他起碼承認自己是怎麼想的。但自己,以及世上絕大多數人,甚至都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就是殘忍的!
又當又立本來沒什麼值得奇怪!可惜,浮生突然發現自己居然也是這樣的人!
原來,覺得“寬容”簡單是因爲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去評判別人而已!但當自己也成爲了需要被“寬容”的一員時,寬容突然就成了“辯解”這一切居然差這麼多!
忽然,一瞥眼間發現了鄰桌的人有點眼熟。而對方也正看向自己,四目相對同時一怔!
徐徐略顯尷尬的走過來頷首:“原來真是師叔!我還以爲看錯了!”
浮生輕輕點頭:“一起坐吧!其實你我年紀差不多,在外面也別再拘泥什麼輩分了……”
徐徐輕輕點頭,他也只說自己不便上崑崙,所以未與斯人等同行,獨自出來散心!
其實從開始看到浮生面熟,沒敢認,後來見他只是換了衣服,雖奇怪也沒覺得如何!
浮生心裡嘆氣!此刻看着他,想到當初同在師門,雖來往不多,但自己心裡對他師徒的遭遇,其實一直深感同情!
一念及此,浮生驚覺其實自己本來就一直是和“他們”一樣的,只自己一直沒承認罷了!
江湖中人什麼時候論過上下,尊卑?徐徐只是性情耿直,他究竟有什麼錯?只是不肯對強權含糊是非?難道就是錯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天高海闊,杯來盞去,不知不覺就喝到了月至中天。夥計來趕人了,兩人還一人抱了一罈酒出來。
幸好是夜靜更深時,如果青天白日被人認出自己,玄宗且不提,道宣等人恐怕馬上就要氣急敗壞的指責他們敗壞師門臉面!
而醉是醉了,二人飛出城去,繼續山呼海嘯。漫無目的的瘋跑,而此時這樣心裡想什麼就毫不顧忌的說出來,清醒時可是多麼難?而彼此對對方所說的,根本不可能!
浮生所說的乃師曾經,徐徐幾乎就是全然不信的態度。而他說的斯人和楚瑤之間婚姻真相,浮生也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可是這世界怎麼了?爲什麼曾經受到的教導,以及自己心中的想象,和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居然完全不同?
可是,自己難道真的是到了今天才知道的?最可笑的,其實就是自以爲堅持的正義!
正義並不可笑,自以爲的正義,完全無法鼓起勇氣面對現實,證明那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放到明面上只能昧良心說說而已,根本絲毫不敢確實的去觸及,這就是自己一直堅持的正義!
明明喝了那麼多,明明已經醉的話都說不清楚了,但仍舊感覺那麼可笑!那麼難過……
清晨的寒露喚醒了宿醉的兩人,稍微清醒一點,漸漸記起了前晚彼此之間的談話,頓時都感到一種毛骨悚然!
不過好在沒尷尬太久,二人被一陣衣袂帶風聲吸引過去。
趕忙閃身躲起來,徐徐倒是沒什麼可怕的,但浮生堂堂小仙尊居然醉倒在曠野,如此狼狽的樣子可不敢見人!
樹林中影綽綽看到一些人影,隱約聽到有人在說:“準備的如何?”
“人手都到齊了,只等上面發出信號,馬上就攻山!”
“哼!只要拿下至意理教,江湖正道就算是缺了一角,等到那幫欺世盜名之輩全倒了,這江湖就是咱們的啦!”
“好!人皇陛下臨凡,先一同江湖,跟着這天下就是咱們囊中之物了……”
聽到人聲遠去,兩人駭然對視。
即便徐徐一直都是到處遊走,但“人皇”之事也只是最近才只少數幾個人知道,根本不是他能聽說的。
可那已經並不重要了,現在有人要偷襲至意理教,這纔是最關鍵的。
不用商量,對方馬上就要動手了,自己二人就算要去求援也來不及。只能儘快趕往至意理教,提醒他們提早防備!
換普通人,這一趟怎麼也得一兩天。不過他倆放開腳程沒多久便到了,而此時正是普遍人早上醒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門口守衛正倚着牆邊打瞌睡!
兩人對視一眼,他們對至意理教並不是很瞭解,但也聽說過江湖近年來普遍傳說至意理教境況江河日下。
教主李天河實力不能說弱,但能躋身“十聖人”也不過因爲他一教之主的身份,論真本事三教九派中必然末流。
並且,李天河此人見識、城府謀略都泛泛而已!原本至意理教名義上內外八個分堂,現在只剩下次子李雷的“義氣堂”還在本教,其餘都在多年中因爲種種原因被劃分出總教,所以如今教內完全是李家人一手遮天,人數自然也不多!
這種情況下,如果真的有人突襲,這堂堂正道三教之一可真是不知該如何抵擋?
不過傳聞歸傳聞,如今二人親眼看到至意理教這種守衛狀態。難免會覺得堂堂俗教之主這等模樣,縱有天佑,恐怕早晚也會自取滅亡。尤其是御龍山莊見識一場,難怪越來越被人家壓一頭了……
徐徐和因果、李涵哲多年好友,但並未真正來過至意理教。畢竟他廣成正教棄徒的身份,的確走到哪都難免尷尬!
來到門口,浮生也顧不上什麼避諱,直接道:“在下廣成正教浮生,有事求見貴教李掌教!”
守衛稍微擡了擡眼皮,見面前兩個年輕人。徐徐性子急了點,上去一把揪住其衣領:“我是徐徐,讓李涵哲出來……”
守衛這才驚覺過來:“啊……?那個……涵哲公子出……出去辦事了,還沒回來!”
“那掌教呢?”
“掌……掌教在……在……”
浮生一看跟這些小嘍囉說多了也是浪費時間,一拉徐徐:“馬上示警,有人要突襲理教,我們自去找掌教說話……”
兩人徑直往裡就闖,事急從權也顧不上什麼禮貌了。一路飛奔而入,畢竟也是千年大派,肯定不會只有幾間破房子而已!
忽然一陣陣警鈴響起,二人不知這並非是因爲突襲敵人已經動手,而是守衛終於醒悟過來有兩個不明身份之人闖入本教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