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瓏摟着斯人在白澤背上一路飛馳,根本都看不清周圍景物。
而白澤這一路直接就跑向了最高處穹頂,在一片亂麻似的纏繞枝條中穿梭了很久,來到個山明水秀,晴空萬里的所在。
忽然間,白玲瓏感到一絲絲氣虛,驚覺自己身體裡的功力和靈氣彷彿忽然全都消失了!
悚然間緊抱着斯人,怯怯問:“小白,你別跑這麼快,不然斯人怕是受不了……”
也不知白澤是否聽到了,看起來它是在辨別方向,然後便朝着一條並不顯眼的小路跑去。
白玲瓏只覺得所有一切都在飛快的倒退,自己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連路也分不清。只能憑感覺,估計過了不少時間。
最後白澤跑進了一片山谷,但若非是穿越了狹道根本不會認爲這只是個山谷。而這偌大空間內,彷彿匯聚了一年四季全部的景象。
高聳入雲的雪峰,至腰化成一道飛瀑,匯入了下方碧幽幽清波之中,滋養着遍地桃林。
而白澤到這顯得似乎十分戒備,但又好像非常激動。整齊、豐盈的草地上忽然傳來一陣陣細碎的腳步聲。白玲瓏仔細一看,發現四周圍涌現出一羣大小不一,毛色紛繁的靈狐。
愕然間,山正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人,身材欣長,十分勻稱,白髮童顏,根本無法揣測年齡。
看着對方緩步走來,開始白澤還低低的輕哼着,聽得出它似乎不太喜歡這個人。但當其來到近前,白澤終究還是認命般低垂下頭。
“哼!你還敢記我的仇?有本事甭來求我啊!你主子要死就死,幹我何事?誰叫他那麼自以爲是?真以爲不殺人就是善?就能不牽扯這世間紛紛擾擾?殊不知這天下間手黑臉黑的一點都不可怕,心黑的纔是最麻煩呢…… ”
白玲瓏聽得莫名其妙,但對其所言倒是能理解。而既然白澤把自己和斯人帶來這,當然是爲了救命。
翻身下來,白玲瓏當即跪地央求:“請仙人救命!只要能救活他,小女子願一命換一命!望仙人開恩成全。”
“哎!小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爲個無心之人枉費一片深情,根本不會有何回報的!”
“仙人明鑑,我不求回報。只要他能一生平安順遂,小女子百死無悔。”
“哎!平安順遂!你覺得他活在這世上,能平安?你有沒有想過,今天你救他,或許有一天他會因此更加怨恨你?”
“人生無常,命由天定!以後的事無從得知!現在我只想他能好起來,就算以後他怨我、恨我,我也無悔……”
“哎……!小子,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希望你真的記住這次教訓,纔不枉我救你啊……”
說着,白玲瓏愕然發現不知何時對方身後忽然又多了數人,有男有女,還有孩童,似乎是一家人。
一個十分豔麗,只是白髮包攏頭頂,只能從其眼神看得出年紀不輕的女子。看了眼白澤,又看向斯人,悽然嘆道:“哎!苦命的孩子!生在這世上對你實在毫無幸運可言,若是他們在天有靈,該多難過,心疼啊!”
“行啦老婆子,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一個與其頗爲相似的男人此時恭敬道:“父親、母親!您二老畢竟年歲已長,不如讓孩兒們代勞。縱然我等修爲不足,但多少也能有所助益。”
“不!這是我和你們母親的事,即是故友之情,也是生來的責任!只盼日後你們順利回到故土,平安生活下去,我們做的一切便都值得了……”
白玲瓏聽得似懂非懂,但此時她心裡只有讓斯人好起來,其他根本想不通!
看着那兩口子爲斯人治療,白玲瓏驚訝的看着斯人身上的變化。耳邊聽到那先前說話的男人道:“姑娘!今日之事你最好永遠也不要對任何人說,包括他自己。身爲巫族,想必你也明白一旦被人知道他的真身會如何吧……”
許久,諸人眼睜睜看着爲斯人治療的二老漸漸耗盡靈氣隕滅,子孫紛紛跪地悲切,可似乎臉上還有幾分欣慰!
因爲他們其實都清楚,父母在上萬年的歲月中,心底裡一直壓抑着的悲憤和遺憾,即便死也不會消失。可死,對他們來說其實更是一種解脫!而生命固然不能單純用數量去衡量,可對於二老,今天救了斯人或許只是把他推向了更殘酷的深淵,但對於他們自己,未嘗不是一種曾經遺憾的彌補……
景物依舊,但卻顯得十分蕭瑟,白玲瓏呆怔怔坐在地上摟着仍舊未醒的斯人,小白則趴在地上定定的看着主人。
白玲瓏此時心裡似乎一片茫然,但卻又好像充滿了短時間無法消化的複雜。也不是說多不能接受,因爲說到底那些只不過是這人世間司空見慣的骯髒,黑暗!
但反思自己,若是在斯人被救之前知道一切,自己是否還有勇氣那麼盼着他能活下來?
很難用理智去考慮的一件事,一個可能要犧牲自己所有去挽救一切,卻還要被自己所挽救一切視爲敵人的人。言語描述似乎顯得太虛幻了,但假設那個是自己,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是否還能心甘情願的去面對自己的人生?
白玲瓏看着小白,喃喃問:“小白,你經歷了那一切,眼看着他們的絕望,當時一定非常痛苦吧?”
小白此時顯得有點打蔫,眼裡卻滿是悲哀!
“我現在才明白,即便是神獸認主,本來也不會那麼小心翼翼。其實一直以來,你就是把他當成自己可以付出一切去保護的孩子。可即便能感覺到他也很難理解,他對你與生俱來的那份親切,其實就因爲你們是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而已!可是……,如果上天真的早就註定了他的命運,你們該怎麼辦吶……?”
小白趴在斯人身邊,眼裡微微溼潤,但沒有任何反應!也許它的回憶中,相同的事畢竟發生了不止一次,是否再面對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對自己,小白很清楚的只有一件事,“他”是最後一個了。所以即便悲劇真的要重演,也就是最後一次。
至於自己,是否也會迎來終結?還是會重新發現什麼生存的意義?但對這個世界,自己是否還能坦然的生存下去?
“人”如果可以,能不想多活的大概沒幾個。但這個世界但凡一絲良知猶存,活得太久何嘗不是最可怕的煎熬?
可歸根結底,其實只不過是什麼都沒改變過而已!
好像祭祀用的三牲,它們在人類心裡是光榮的赴死,是做出貢獻的。可實際上它們只不過是人們爲了求得一絲心靜的犧牲品而已!
人類纔不會考慮祭品的心情,也沒去想過需要生命祭祀的神明,難道真的能是“仁慈”的神明?
或者,其實人人心裡都明白,所謂“神明”和世間一切禽獸又有什麼分別?再它們看來,人類自己何嘗不也與螻蟻無異?
而那些祭品,只是人類爲了保住自己性命的替代品。可是,這樣的話人類似乎還挺謙虛的,認爲憑几顆動物的首級,就能換來無數同胞的生命,甚至幸福!
可笑的自以爲是;可恥的自私自利;可悲的自命不凡。
而人類自詡的“自強不息”,至此不過全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貪婪、狹隘、短視、愚昧等等,如果沒有一個足夠說服自己的藉口,人類何以坦然自詡爲“萬物之靈”?身爲人,憑什麼如此貶低“人類”?
其實這正是最可以證明人類自私,而且愚蠢的問題。因爲神不屑評價螻蟻,而除了人自己,又有誰更瞭解自己?更清楚自己的生活和感受?更明白自己那無比脆弱的玻璃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