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爲站起身,低頭瞥了一眼桌上的木刀,“除非見到人,一切無從談起。”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見到了得意樓弟子,也知道了他們躲在何處,這就夠了,至於上官如到底在誰手裡,他必須繼續施加壓力,直到某一方承受不住漏出馬腳。
好比一場勢均力敵的比武,最沉得住氣的人才能大獲全勝。
同時這也是冒險之舉,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賭注是上官如的性命。
得意樓弟子擅長蠱惑人心,顯然不懂得如何談判,對龍王的冷淡感到很意外,兩名駝子又互視一眼,然後你一言我一語地發出威脅。
“明天這個時候。”
“我們要見到初南屏。”
“否則,你會見到刀的主人。”
“她的一部分。”
兩夥人不約而同地拿上官如作要挾,連給出的截止時間都一樣。
顧慎爲看着仍在端碗喝酒的聖日王,“對龍軍任何人的傷害,都是破壞協議的行爲,我會報復。”
離開聖日王府時已經快到中午,街上出奇地冷清,好像整個龍庭已經空無一人。
龍庭大會今天迎來第一個。
北庭人對馬的喜愛異乎尋常,甚至到了狂熱崇拜的地步,賽馬自然具有強大的吸引力。” ” 十名衛兵就在不遠處等待,見到龍王之後立刻迎上來。
顧慎爲騎上自己的馬,向郊外的賽馬場駛去,一路上都在想着心事,突然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顫,忍不住扭頭掃了一眼,十名衛兵緊緊跟隨。沒有意外發生。
荷女與初南屏都不在,顧慎爲開始感到身後的空虛。
在陌生而充滿敵意的城市裡,他也不習慣大白天縱馬馳騁,缺少黑夜的保護,就像是冒矢衝鋒時沒有穿戴盔甲、手持盾牌。
甚至連思維也不如夜裡敏銳,他想從得意樓弟子和誇日王的威脅中尋找出漏洞。好確定上官如的下落,可是腦子裡一團混亂,除了一遍遍地重複聽到的話,什麼也想不出來。
顧慎爲趕到郊外時,塞馬已經快要結束。
龍庭大會的賽馬不只一場,理論上每個人都能組織比賽,只需提供相應的獎賞和場地,唯有第一場最受關注,因爲它是以老汗王的名義設立的。對參賽資格有着嚴格的限制,只有王公貴族以及受到邀請的客人才能派騎士參加。
毫不意外,最好的馬匹與騎士總是出現在貴族名下。
龍王屬於貴客,自然也受到邀請,他派出五名騎士,略顯寒酸,其他貴族允分利用資格,分別指定十至五十名選手。只要其中一個人取得好成績,榮耀就會歸於主人頭上。
選手們揹着三五尺高的小旗。以此標明自己的歸屬””顧慎爲正好趕上結尾,騎士們已經從二十里以外的拐點轉回,重新進入主場地觀衆的視線中。
跟所有比賽一樣,王公貴族擁有專屬的觀賽區,位置最佳,站在高臺之上。望得更遠,顧慎爲沒有去那裡,而是騎馬站在一羣牧民身後,幾乎看不到什麼,只能聽到前面人羣興奮的議論。
“火焰駒今年不參賽。太讓人失望啦,我就是爲了看它,才從幾百裡以外趕來的。”
“是啊是啊,龍王真是無禮,竟然盜走草原上最好的神馬。”
“日逐王是怎麼回事?把馬搶回來啊,難道還怕一個西域人不成?”
對龍王的不滿持續了一會,許多人說的是北庭語,顧慎爲聽不懂,只是頻繁聽到不標準的“龍王”兩個字,語氣都不算友善。
“回來啦,回來啦。”
人羣向潮水一般向前涌去,觀衆們恨不得擠成一團,許多人的坐騎可不喜歡過於密集的環境,焦躁地嘶鳴,不安地原處踩踏,匯合成巨大的噪音,將人聲都壓了下去。
可是觀衆們驚奇的呼聲越來越大,很快反超馬鳴蹄響。
“看!快看!”
“它怎麼能這麼快?”
“它後面的馬還沒影兒吶。”
“這是誰的馬?”
“不知道,旗子怪模怪樣的,沒見過,黑”死人經 第五百八十五章 奪冠”旗,中間紅紅的一團,誰認識?”
“烏鴉,紅色烏鴉,那是龍王的旗!龍王的馬!”
顧慎爲調轉馬頭,帶領衛兵向自己的營地駛去,走出很遠之後,驚訝的呼聲仍能傳入耳中。
“它簡直是第二個火焰駒!黑色火焰駒!”
“笨蛋,那就是火焰駒,塗上黑炭的火焰駒!”
草原雖大,對人生地不熟的客人來說,想找一塊安全的藏馬之處,卻是難上加難,日逐王派出數百名士兵與奴僕,像追捕逃犯一樣,天天在外面尋查,遠近的牧民也都接到命令,發現火焰駒的行蹤,立刻向日逐王的手下報告,將得到重賞。
在這種情況下,顧慎爲唯一的選擇是將火焰駒藏在自己的營地裡。
到達龍庭之後,初南屏沒有在此停留,而是原路返回,中間避開日逐王,與後面的龍翻雲匯合,將火焰駒交給他,自己又躲了幾天纔在龍庭現身,給人一種印象,他把馬藏在非常遙遠的地方。
龍翻雲騎回火焰駒,連夜將它塗成黑色,混在普通的馬羣中飼養,以後每天都有人專門負責補充顏色,不僅瞞過了日逐王,就連曾經同行的金鵬堡也沒發現異常。
龍翻雲騎着火焰駒,輕而易舉地獲得勝利,直到這時,纔有眼尖的人認出這匹馬的真實身份。
顧慎爲離開得早,沒有看到那一幕混亂場面,驚訝的呼聲、好奇的打探、蜂擁的查看,跑在後面的選手幾乎沒辦”死人經”法到達終點。
日逐王看到了,並且成爲混亂的一部分,他直接從觀賽的高臺上跳下來,晃動着健碩的身軀,像瘋子一樣衝向龍翻雲。嘴裡高呼:“我的馬!王八蛋,我的馬!”
負責維持秩序的騎兵衝向人羣,將他們驅逐出場地,幾乎將王爺都給踩倒,另有一小撥日逐王麾下的騎兵,迅速撲往火焰駒。要將它圍堵住。
龍翻雲馬不停蹄,衝過終點之後,沒有按北庭人的慣例向貴族和普通觀衆依次致意,而是加快速度,趁着所有人愣神的工夫,向遠處駛去。
火焰駒在營地裡憋了這些天,好不容易暢快淋漓地奔馳起來,正處於興奮狀態,比賽之後速度仍然奇快。一點也不顧惜舊主人撕心裂肺的召喚。
就這樣,火焰駒消失在草原深處,成爲這一天最轟動最持久的新聞,要不是第二天還有一場更引人關注的勇士比武,還會一直傳揚下去。
顧慎爲前腳剛進入帳篷,一口水沒喝,方聞是張開嘴,一個字沒說。“混亂”就從賽馬場地一路追趕過來。
“兔崽子,給我滾出來!”日逐王隱忍得夠久了。終於爆發出來,帶着十幾名騎兵直闖龍王營地,氣勢旺盛,營地裡的衛兵根本來不及阻擋。
方聞是驚愕萬分,“日逐王?咱們不是聯合了嗎?”
話音剛落,日逐王已經邁着大步走進帳篷。一把推開擋路的白胖子,揮舞着手裡的馬鞭,厲聲叫罵,“龍王,我當你是個人物。你小子倒比王””八殼子還硬,拿腔作調,還當衆讓我出醜,去他孃的,咱們的聯合到此結束,就算老汗王親自求情,你也逃不過……”
“誇日王要造反。”顧慎爲插了一句。
這一句話的效果比一盆涼水還強大,日逐王張口結舌,扭頭看了一眼仍躺在地上臉色惶恐的方聞是,憋了一會,說:“滾出去。”
“啊?”
“我讓你出去。”
方聞是自以爲並非膽小怯懦之輩,如果給他一點準備時間,只需要轉幾個念頭,謀士的尊嚴也會佔據上風,可他不擅長面對突然事件,日逐王又是他本來就害怕的人,被其厲聲一喝,連心跳都快停止了,馬上爬起來,低頭快步離去。
站在帳篷外面,方聞是後悔了,又惱又羞,卻沒有成怒,他錯過了最佳時機,再進去已經沒有意義。
“你有證據?”帳篷裡,日逐王暫時忘掉自己的馬,語氣卻仍然生硬,殘留着濃重的怒氣。
“誇日王有一個弟弟叫闊真。”
“被你的手下殺死了。”
“他沒死。”
“什麼?”
“這就是誇日王的計劃,讓弟弟假死,然後悄悄前往邊境調集重兵。”
日逐王揚起馬鞭,在身邊的桌子上狠狠地抽了一下,“我就知道這小子還藏着陰招,你是怎麼知道的?闊真招供了嗎?”
“幾天前招供的。”
“可你現在才告訴我?”
“我想先觀察一下,看看咱們之間的聯合到底有多緊密。”
日逐王的臉上難得地稍微紅了一下,馬與情報,在他心裡進行着短暫而激烈的鬥爭,“龍王很喜歡火焰駒?”
“天下無雙的寶馬,誰人不愛?”
“它是你的了。”日逐王咬牙切齒,就算是將最受寵的侍妾送人,心裡也沒這麼難受,“不過,我可能會借用兩天。”
“好搶在別的王爺之前調回軍隊。”
顧慎爲已經猜到火焰駒的重要作用,它不只是日逐王的心愛之物,還是爭取時間的最佳坐騎。
日逐王沒有迴應,這種事,心知肚明就好,“把闊真交給我,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一半,可能更多。”
“可以,不過你得快些行動,我擔心闊真已經不安全了。”
誇日王正在不顧一切地發起反擊,只要撒出人手,很快就能發現弟弟的線索,畢竟這裡是他的地盤。
顧慎爲也要反擊,還要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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