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庭乃杭族騎兵無奈撤退的時候,沒幾個人知道野馬那一刀的真正目標。
從他們的角度看,是龍王爲了保護木老頭而主動迎戰,野馬只是來不及變招,不得不砍向龍王。
只是兩人的交戰難免讓許多人心懷期待的人失望,快是很快,正因爲如此,看過之後,衆人心目中幾乎沒有留下印象,就連那一聲聲短促的脆響,也像是偶然的耳鳴,好在圍觀者當中還有幾位公認的高手,正是他們的點頭稱讚,表明兩柄狹刀的確曾撞在一起。
就像一隻飛蟲從眼前瞬閃而過,觀者會以爲自己眼花,只有飛蟲接連閃過,纔會感受到這些蟲子不可思議的速度。
如果顧慎爲與野馬繼續出招,用一連串的快刀滿足所有人的眼睛,這一戰或許會成爲傳誦一時的經典,但他們住手了。
不知是早有預謀,還是臨時決定,野馬的這一刀只是試探,交過手之後,立刻退到十步以外,扭頭向天邊看去。
的確,太陽已經露出一抹弧線,稱之爲天亮還有點早,但周圍的火把已經不那麼明亮了。
乃杭族人可以要求繼續比武,但強辭奪理不是他們的風格,者速也向天邊望了一眼,“老木頭,今天你走運,可運氣不會一直跟着你。”說罷轉向顧慎爲,“龍王,希望你能知道,老木頭與我乃杭族有不同戴天之仇。”
騎兵們高舉馬鞭,向營地中 央的王旗致意,隨後呼嘯而去,只剩下木老頭一個人在那裡不服氣地叫囂,“走運的是你們,我要是沒發過誓,哼哼……”
護衛騎兵隊中的千夫長也挺不服氣,但是他要等到乃杭族人走遠了,纔敢表達不滿,“還以爲者速有多大膽子,看見王旗不也得服服帖帖,龍王你不用擔心,只要有這杆旗在……”
接下來,千夫長又說了許多話,委婉的表示這次比武絕對沒有違反雙方的協議,希望龍王不要在老汗王面前提起。
北庭人的委婉近似於有話直說,顧慎爲向他承諾自己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天亮了,營地接待方覺得酒宴沒有盡興,客人受到粗暴的sāo擾,所以一定要他們再留一天。
顧慎爲也同意了,他正好需要時間來“審問”木老頭。
審問是在顧慎爲的帳篷裡進行的,參與者還有上官如與荷女,前者讓木老頭心安,後者卻讓他的心突突直跳。
兩支隊伍合併以來,這是木老頭第一次見到荷女,雖然對方沒再提起把他要走當俘虜的事,木老頭仍顯得有點緊張不安,似乎荷女比乃杭族的千軍萬馬還要可怕。
第一個問題是上官如提出來的,“你是怎麼跟乃杭族結仇的?”她能猜到大致情況,可還是忍不住要問個清楚。
“我承認,老頭當年的確濫殺無辜,殺過不少不該殺之人,可是乃杭族這件事,的確是他們先挑釁的。”
木老頭花了一點時間替自己辯解,然後才說出真相,“是這樣,我從前沒這麼矮,長得嘛,不如龍王,也沒差多少,還是挺惹女人注意的,那是十三四年前吧,我去一處集市,打算買掉好玩的東西,結果遇到了……乃杭族的一個女人。”
按木老頭的說法,是那個女人勾引他,當天晚上他摸進女人的帳篷,兩人正行魚水之歡,不小心驚醒了外面的侍女,一件事引出另一件事,大隊衛兵包圍了帳篷。
這個女人是乃杭族捧日王新娶不久的正妃。
“誰能想到她會翻臉不認人,剛剛還蜜裡調油,轉眼就哭着喊着說我強jiān她,老子,不,老頭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你把她殺了?”上官如驚訝地問。
“那樣就沒事了,不會有人知道是我乾的,大家都知道,木老頭是殺人魔頭,可不是採花yín賊。”
“你把王妃的衣服扒光,扔到集市人最多的地方,逼她承認你們兩人有jiān情。”荷女冷冷地說道。
“咦?你怎麼……肯定是從北庭人那裡打聽到的吧?就有一點不對,衣服是她自己脫的,可不是我扒光的。”
上官如氣紅了臉,一想這種事木老頭的確做得出來,“你……王妃是個女人,你一點不顧及人家的……”
“我那時年輕嘛。”十幾年前的木老頭已經五十多歲,只是修行玉清派的內功,顯得比較年輕而已,“王妃要面子,我也要面子啊,被人說我是yín賊,豈不是大大影響老頭的形象?”
“然後呢?”上官如嚴厲地問。
“然後乃杭人就到處追殺我,還以爲他們這麼多年已經忘了呢。”
“我問王妃後來怎樣了?”
“不知道。”木老茫然地回答,好像這個問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沒來找我,我也沒去找她,女人嘛……咳咳……我實在是抽不出時間。”
還是荷女回答了上官如的問題,曉月堂花了不少時間調查木老頭過去的經歷,“捧日王殺死了王妃,對外宣稱她是受辱自殺。”
木老頭心思轉得快,馬上換上沉靜的表情,露出一絲悲慼,長嘆一聲,“唉,不管怎麼說,她是因我而死,這筆賬,我認,早知如此,乃杭族來尋仇的時候,就該讓他們把我殺了。”
木老頭前後態度轉變太大,連上官如都沒辦法相信他此時的表現是真情實意。
顧慎爲不關心這些事,問道:“野馬的武功是怎麼回事?這一年來進步許多,跟你好像是一路。”
木老頭再次長嘆一聲,這回表露出的情感就真實多了,“詳情我不知道,但我猜野馬肯定是去投奔了我的師弟羽真人。”
“羽真人是你師弟?”上官如大吃一驚。
她聽說過羽真人,北庭與西域尊崇佛法,道教不興,只有這個羽真人是個例外,有活神仙之稱,在許多國家都受到供奉,北庭也待以國師之禮。
顧慎爲與荷女也有點吃驚,羽真人的大名幾乎人人都聽說過,曉月堂調查木老頭多年,也不知道這條信息,其實連羽真人會武功這件事,也沒幾個人知道。
“嘿嘿。”木老頭尷尬地笑了幾聲,“不是我有意隱瞞,是羽真人自己不願意承認,嫌我給他丟人,爲了這個原因,他連玉清派的名頭都不要了。”
“野馬怎麼會找到羽真人?又怎麼會從他那裡學到武功?”這回是荷女提問。
“這個,可能是我話太多,不小心泄露了羽真人的事情,野馬從我這裡學不到功夫,就去投奔他了唄。”
“可是,羽真人怎麼會收他爲徒?”上官如還是很難相信,傳言中的羽真人是位慈悲的神仙,不要說殺手出身的野馬,就連上官如自己,都覺得沒資格拜羽真人爲師。
“這個我真不知道,我也納悶,羽真人一直都在裝好人,怎麼會收野馬這樣的徒弟?難道他終於開竅了?”
“他大概是想以惡制惡。”顧慎爲總是從最簡單的利益角度考慮問題,羽真人再像神仙,在他眼裡也是普通人。
“可能吧。”木老頭擠出難看的笑容,“羽真人可是挺恨我的,當年仇家圍剿我這件事,沒準就是他在幕後策劃的。”
除了木老頭,誰也不能說羽真人做得不對。
上官如疑心陡增,“你明知北庭仇家多,還攛掇我來,到底有什麼用意?”
“老頭仇家是挺多,可我從來沒當回事,以爲這麼多年過去,大家相忘於江湖了呢。”
木老頭可不是這麼單純的人,幫上官如分析紛紜複雜的國家形勢與利益糾葛時頭頭是道,絕不會忽略自己的仇人。
顧慎爲決定不再裝糊塗了,“我想跟他單獨說幾句話。”
上官如驚訝地看着龍王,點點頭,沒說什麼,走出帳篷,荷女更不會表示意外,隨之離開。
只剩下兩個人,木老頭故作輕鬆,讚道:“龍王,剛纔你那一刀真是神出鬼沒,就算老頭功力全在的時候,也未必擋得住,那就是大覺劍經吧,厲害,真是厲害。”
顧慎爲接受他的奉承,拔出不常用的龍首劍,說:“大覺劍經用在刀法上總是差了一層,真想發揮全部精妙,還得用劍。”
木老頭心中發毛,“是啊是啊,龍王的劍法我是見識過的,那真是……”木老頭希望找一個能讓龍王滿意的詞,可是鋒利的長劍就在眼前不到五尺,讓他心緒不定,一時間找不出合適的漂亮話。
“野馬那一刀是衝着我來的。”
“是嗎?我還以爲是龍王拔刀救我呢,我……”木老頭沒辦法再撒謊了,他的功力丟了三四成,眼光可不會跟着消失,說沒看出野馬的真實目標,裝得就有點過頭了,“對啊,龍王一說,我就明白了,野馬原來心懷鬼胎,假借與我比武,其實是想刺殺龍王,太陰險了,咱們得向老法王討個說法,就是……證據不太好找。”
“說實話很難。”顧慎爲理解地點點頭,“不過努力一下就會變得很容易,說吧,兩腿兩腳,你最不喜歡哪一條?”
木老頭臉色刷地白了,他還以爲自己的計劃能多撐一段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瞧破,“龍王,我錯了,我實在太想恢復功力了,現在這個樣子真是生不如死,所以……所以我向師弟求助,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對龍王感興趣。”
他慎爲猜測,對龍王感興趣的不是羽真人,而是道士身後的乃杭族捧日王,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巧,來找木老頭報仇的人,恰好就是衛嵩聲稱與顧侖有殺子之仇的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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