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上官飛腿上的石頭其實沒多重,他要是鎮定一點,不那麼怕疼,自己也能推開。
三名殺手挪開石頭,上官如幫哥哥草草包紮傷口,流花去牽出隱藏在附近山谷中的馬匹,將九少主扶上去。
“我留下,你們走。”顧慎爲說,需要一個人阻擋可能的追兵。
“不,一起走。”上官如比歡奴還要堅定。
“快,不能留在這裡,四哥隨時都會追上來。”上官飛比誰都着急,只想一路狂奔回到石堡裡去。
荷女看了歡奴一眼,希望從他那裡得到暗示,“走吧,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會有事的。”
荷女與流花護着雙胞胎向東而去,顧慎爲則望向西面,那裡有一名上官家的少主,可以讓他殺死,事後很可能不受懲罰。
他明白荷女那一瞥的含義,卻不敢給她明確的建議,如果兩名殺手途中殺死了雙胞胎,顧慎爲將接受這一切,只是心中不會很高興,他給自己的理由是那兩個被嚇壞的小孩子正好有用。
他讓馬在附近zì yóu吃草,從屍體上沾了一身血跡,然後躺在地上另一具屍體旁邊,蒙上臉,手中握着出鞘的劍,眼睛望着天空,什麼也不去想,直到聽見急促的馬蹄聲。
十餘名勁裝客來到殺人現場,其中幾個人只帶着寬大的長劍,另個幾個在長劍之外,還配着狹刀。
一名大漢跳下馬,粗聲粗氣說:“上官若,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大雪山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陰冷的聲音開口了,語氣中藏着不屑,顯然認爲大雪山就是那麼好騙,“難道你沒看到,我的人也死了好幾個嗎?這是頂尖殺手做的活兒,大概是你的人漏了馬腳,引來石堡的注意,早聽我的,在村子裡斬立決,就不會有意外了。”
“不對。”另一個聲音反駁,“那些殺手雖然都蒙着臉,但我看都是十幾歲的小子,還有小姑娘,跟上官飛帶的殺手一樣年輕。”
上官飛的殺手死在亂石堆中,現場一共有四具蒙面的“屍體”,一名劍客走過去挨個扯掉面罩,“都是小孩子,怎麼搞的,他們怎麼也死了?”
一名逃回村子的劍客接連“咦”了好幾聲,“真是怪了,我走的時候,他們可是一個也沒死。”
“你逃的時候。”粗聲粗氣的聲音加重語氣糾正,身爲大雪山劍客,竟然怕死逃命,實在是抹不去的恥辱。
上官若冷冷地輕哼一聲,都快滅絕了,大雪山的人還在爭論這種虛無縹緲的小事,待會沒準還要爲此打一架,死上個把人,甚至不用等敵人動手。
他催馬查看屍體,沒錯,這些殺手估計才結束學徒生涯沒多久,“這是上官如的殺手。”他終於明白了,“雙胞胎都來了,還能追……”
“屍體”活了。
馬匹噴出溼熱的氣體,顧慎爲眼前一片迷茫,但他並非用眼睛尋找敵人的要害之處。
二十九式劍法就是從各個角度刺向同一個目標,顧慎爲躺在地上,離坐在馬背上的目標相距甚遠,但這不影響他的出招。
鬼魅般的一劍刺出,顧慎爲甚至沒看清這位四少主上官若長什麼模樣。
少年一劍得手,立刻向荒野中的馬匹躥去,但只躍出一步,就感到來自腦後的威脅。
這是他一心防備的人,上官家每位少主都配有的“青面”刺客。
顧慎爲需要一點時間,這是《死人經》劍法的小小漏洞之一,一劍之後內息總會微微停滯,如果第二個目標不是高手,自然沒什麼影響,如果下一劍要面對的是勁敵,必須讓內息運行最少一次大周天。
他沒有繼續再向前跑,當他一躍的時候已經留出餘地,腳尖一碰到地面,身子又躥回原來的位置。
顧慎爲與“青面”擦肩而過,那張清冷無情的面具如同死神的臉孔。
誰也沒來得及出招。
上官若在馬背上端坐不動,神情漠然,好像超脫於世界之外,對眼前發生的小小殺戮不感興趣。
幾名殺手與劍客還沒有從“詐屍”事件中清醒過來,手已經握住了兵器,才拔出一半。
少年與青面的對決太快了,他們好像是一幅靜止畫面中唯一會動的人,刀與劍交叉而過,誰也沒看清結果。
少年隨即跳出一大步,地上掉落第一滴血,殺手與劍客們剛剛拔出兵器。
少年躍出第二大步,地上掉落第二滴血,殺手與劍客們的坐騎擡起前蹄。
少年縱身而起,跳在正在吃草的馬背上,地上掉落第三滴血,青面像是沒豎穩的木棍,筆直地向前摔倒,大雪山劍客發出怒吼,靈活的殺手們已經拋出飛刀。
顧慎爲伏在馬背上,疾馳而去。
劍客與殺手們一起看向上官若,等待他的指示,直到少年跑出數十步以外,衆人才恍然發覺僵立不動的金鵬堡四少主已經死了。
顧慎爲唯一的遺憾是沒有斬下人頭。
他在山口追上了上官如等人。
“得手了?”上官如問道。
“嗯。”顧慎爲點點頭。
“一切事情由我去向石堡解釋。”
“嗯。”
顧慎爲親手殺死了一位少主,這種事只能由十公子來擺平,上官如在殺手們眼中失去了地位,但是在石堡裡暫時還是獨步王最寵愛的孩子。
四人日夜兼程,兩天兩夜之後回到了璧玉城,發現傳言已經先他們一步到達。
整個璧玉城都聽說了,石堡裡的雙胞胎遭遇大雪山劍客的伏擊,雙雙被殺,獨步王雷霆震怒,正聚集全部殺手,準備攻入大雪山。
雙胞胎活着回來,嚇了許多人一大跳,也讓不少人深感失望。
孟夫人立刻派人下山詢問情況,請出北城的孫神醫給上官飛治腿,但是嚴厲拒絕了兒子回堡的請求,這是家族內鬥的關鍵時期,退縮無異於自殺,哪怕兩條腿全折了,也不能在試練期滿前返家。
忠誠的僕人們不會傳達壞消息,所以孟夫人無從得知雙胞胎的真實狀態,更不瞭解兒子上官飛已經徹底喪失了鬥志。
上官飛龜縮在北城的宅院裡,傷勢好轉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清奴去向妹妹求和,他願意交出一切地盤,甚至甘願加入鯤社,只要妹妹能保護他。
上官飛的九名殺手死了八名,只剩下留守璧玉城的一位,他擔心自己還會遭遇刺殺,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哥哥,大概不會在意打破北城的秩序,他寧願交出一切,表明自己再無意爭權奪勢。
表面上看,上官如的狀態要好一些,沒有被嚇破膽,獨步王的女兒竟然厭倦了殺人,這事也只有三名殺手才知道,他們不會泄露這個秘密。
她留在南城,向石堡派出的特使承擔了一切責任,尤其是暗殺四少主,乃是她的決定與命令。
她本意是爲了保護歡奴,結果卻給自己掙來前所未有的聲望。
“‘奪王之戰’開始了。”璧玉城的居民們興奮地切切私語,老一輩人突然成了搶手的談話對象,人人都想知道上一次大戰的詳情。
現任獨步王上官伐年輕的時候就是狠角色,所有經歷過那次“奪王之戰”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當時就看好這位心狠手辣的少主,君不見,石堡裡寡婦成羣嗎?想當獨步王,首先就得對自家人絕情斷義,十公子算是開了一個好頭,沒準金鵬堡真會破天荒地選出一位女堡主來。
少量有識之士對這些胡言亂語十分不屑,他們對願意聽的人說:“‘奪王之戰’還早着呢,今王年富力強,還不到六十歲,誰敢奪位?誰有本事奪位?女人當獨步王,哈,更是笑話,今王願意,石堡裡成百上千的殺手們也不願意。等着看吧,這就是一次偶然事件,不會引發大戰的,四少主算是白死了。”
少數人常常是對的,所謂的“奪王之戰”果然沒有發生,四少主原本就是孟夫人的對頭,他的死只是更加削弱大少主那一派的力量,再也無法反撲了。
孟夫人倒是希望雙胞胎能夠發起大規模的報復,可是上官飛連房門都不肯出,上官如的心思誰也猜不到。
十公子接手了哥哥的全部地盤,鯤社與虯社又一次合併,這可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風光,這意味着她要一家承擔一百一十五萬兩的“平安符”。
三名殺手替她承擔了一切事務,顧慎爲藉着十公子的“餘威”,當機立斷,帶着二十名最精銳的刀手,走遍了幾位少主在南城的所有據點。
就是這些據點,名義上被送給了雙胞胎,其實各爲其主,不肯將最核心的權力交出來,也拒絕提前交付每月的例銀。
顧慎爲第每次都會多帶一柄刀,放在管事者的桌子上,耐心地解釋十公子的命令,“要麼收下刀,要麼交出一切。”
第一個屈服的是四少主的據點,主人已經死了,活着的人自然沒必要效愚忠,據點被撤消,所有人都合併到鯤社,存下的銀子全數交出來。
另外幾位少主的據點稍顯強硬,露出抗拒到底的意思來,直到顧慎爲當衆砍下一名管事的頭顱,事情才變得順利。
還沒有外人看出十公子的變化,顧慎爲要趁這個時機,藉助鯤社的名義壯大力量,野馬建立刀客隊伍的計劃他還記在心裡,打算照做,所以,當鯤社終於收齊一百一十五萬兩的賄銀時,他對這筆錢的用處另有想法。
他做好了將與收錢人發生衝突的準備。
(求收藏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