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去的捕快們並不是真的只走一個過場,出了酒店門就打電話,語氣恭敬,低語一通,講到南凡生的大名,詳細彙報之後才作罷。
夏州這個地方和其他州不一樣,在這裡見到江湖人士報軍政職位是一種失禮,由於歷史原因,歷代武林盟主貢獻重大,這裡達成默契,在武人跟前不得用官場身份,不得以勢壓人,大家都是平輩。
這裡比西州的規矩更牛,在張武的意識中,江湖應該居於廟堂之下,畢竟人家手裡有軍隊,剿滅你只是等閒之事,在夏州卻能並肩,可見這裡的“江湖”很發達。
不過十多分鐘而已,福隆酒店前就來了大排場,統一的黑色豪車十輛,中間是加長版房車,這派頭唬得行人紛紛避讓,還以爲皇帝出行呢!
有人敲門,張武眉頭一皺,剛殺了人,竟還有人敢敲門,哪個膽大包天的貨色!
“請問房間內是張武先生麼,小人乃夏東昇盟主的管家,聽聞夏州有人不守江湖規矩,驚擾了南大師高徒,老爺所授,爲表歉意,請您前往一敘!”門外傳來聲音洪亮的蒼老之音,話語很和善。
而張武一聽這聲音就曉得管家是個高手,再聽人家是夏州武林盟主派來的,不敢耍大牌,連忙去開門。
“小子張武見過前輩!”行抱拳禮。
門外站着許多人,墨鏡黑衣黑皮鞋,派頭十足,爲首者是身穿長袍的管家,一副面善的模樣,衣着樸素不失體面,滿臉滄桑透出睿智,目光慈祥使人心生好感。
“小人不敢受禮,老爺與南大師有多年交情,張少俠於夏州受賊人所害,老爺過意不去,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請前往一敘!!”管家彎腰九十度,做出請的手勢,像極了僕人,給足張武面子。
人家都這樣做了,你不去豈不是給臉不要臉,張武招呼小曦,看都不看昏死的八哥,跟着管家往外走。
姑娘既然和我同行,遇上這樣的事情就得爲她找個說法,好歹相識一場,人要有義氣。
而管家的姿態讓張武心驚,走路規規矩矩,像極了貴族禮儀,始終差他半步,時刻保持卑謙之態,目光從不直視他和小曦,始終擺正自己僕人的地位,這得多少代傳承才能養出這樣的管家。
來到酒店門前,如此大的氣派讓張武受寵若驚。
這排場他還是第一次見,十輛豪車全是限量版,外界根本見不到,堵在酒店門前直接封街,讓行人紛紛拍照,卻不敢靠近,唯有古老的皇室貴族纔敢這麼玩吧!
再加上管家稱呼夏州盟主爲老爺,讓張武有置身古代之感,沒有幾十代的傳承,想把擁有現代思想者培養成僕人,怎麼可能?
思緒萬千,張武斷定這夏州盟主定是皇親國戚之類,世代傳承於此,幾十代人下來,成了真正的貴族土皇帝。
來到房車裡,簡單低調卻處處顯貴,光是座位上的獸皮就讓張武眼皮子跳。
一路上聞者退避,橫衝直撞,招搖過市,路人見怪不怪,除了拍照,少有驚歎者。
來到夏州中心,太守府旁,一座巨大的武館林立於此,與太守府面積相當,爭相輝映,大勢磅礴,彰顯其地位!
進入武館人山人海,遠比南凡生的武館面積大十倍,而且這裡有三教九流,瞎子也能練武,瘸子可以打拳,甚至還有捕快和軍士,與江湖人拉長倒短,相談甚歡,大家都平等,和睦相處。
這裡進門不收任何費用,只要你想來習武,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而在衆人的羨慕中,在管家指引下,張武和小曦走向後院,使得衆人紛紛猜測,這是不是皇室的公子下來了,不然怎麼能讓夏東昇如此禮待?
第一眼見夏東昇讓張武詫異,寬闊的古式客廳中,像山大王一樣坐在虎皮高凳上,身穿中山裝,兩對招風耳,大門牙寬嘴巴,面相很祥和,兩手搭在扶手上,整個人一絲不苟,衣領上的風紀扣繫着,顯得嚴謹莊重,像極民國時期的大元帥!
堂中有兩人在彙報情況,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哥,似乎其父與夏東昇有舊,前來求助的,另人也是管家模樣,低頭哈腰,規矩十足。
張武聽了半餉才搞懂怎麼回事。
原來這公子哥出去玩,和一舞廳的小姐好上了,把人家肚子搞大,但他的家庭不允許娶小姐上門,結婚肯定是不成的,身份就在那擺着呢嘛。
能和一州盟主有舊,絕對是豪門世家,娶個小姐進門得讓人笑死,門風敗壞,笑柄!
娶不成怎麼辦呢,讓把孩子打掉唄,但那小姐不願意啊,好不容易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說死不能放棄這孩子。
鬧到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賠錢唄,給你錢把孩子拿掉,你該幹嘛幹嘛去唄。
結果這小姐獅子大開口,公子哥也認栽了,給了,但有一就有二,一次兩次三次,不要白不要,孩子在我肚子裡,有恃無恐,這事就給賴上了,再有錢也不能這麼整吧?
公子哥沒辦法,這事兒不敢讓家裡知道,不然他爹能活活打死他,實在沒招了,好歹叫夏東昇一聲伯伯,逢年過節都來拜禮,就求到這裡來了。
夏東昇聽完沒說什麼,只問堂下的管家:“按規矩辦了麼?”
管家回覆:“按規矩辦了,而且多出兩份,給了三份!”
這是怎麼個意思呢,我們平常生活中,遇上不能彌補的事情,最後都會用錢來解決,比如撞死人了,賠錢唄,比如傷害到別人了,也是賠錢唄。
但這錢多錢少,每個人心裡都有桿秤,這秤上有多少錢沒有詳細的規定,受害多當然就多給一些,受害少,只是摔了一跤屁事沒有,結果給他幾百萬,誰會這麼做?
這個賠償的範圍大概就在一個框架內,大家心裡能承受的這個範圍,或多或少不能出了這個圈,不然就是壞規矩!
這公子哥賠一份就夠了,給兩份真是仁至義盡,足夠意思了,結果賠了三份,這小姐還不饒人。
聽完管家的回覆,夏東昇只淡淡講了一句:“按規矩辦吧!”然後揮手讓二人下去。
這個規矩是什麼規矩呢,給你錢這事就該完結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後毫不相干,但小姐糾纏不清,沒完沒了,按你的規矩辦了,要多少錢我給你了,你還不放手,總得有個了結吧,那就按我的規矩辦!
塞麻袋裡沉江喂鯊魚,這就是我的規矩!
此刻張武對夏東昇佩服得要死,人家一句話沒和他講,就把他折服了,不愧是武林盟主,做事讓人五體投地,有雷霆雨露之威。
我不說殺人,不說喂鯊魚,只是一句按規矩辦,下面的人心領神會把這事辦了,怎麼辦呢,按大家心裡的這個規矩!
“老爺,南大師高徒已請來!”看到公子哥出去,管家立於堂下,向夏東昇彙報。
張武哪敢讓長輩先見禮,趕緊跟在管家身後,彎腰抱拳向夏東昇行禮:“小子張武,見過夏盟主!”
“好,果然一表人才,南兄有此高徒當得意,夏某聽過張賢侄的名聲,以22歲弱齡打51連決全勝,最後一拳打死黑拳王,風采無雙,南凡生有一個好徒弟!”
夏東昇面帶微笑,聲音爽朗洪亮,上一刻還淡淡的,這一秒就能大笑,神態變化無常使人心驚膽戰,絲毫不敢在他面前耍大牌。
而管家已經開口,把張武的遭遇講了一遍,並言八哥已經在外門。
“帶上來!”夏東昇恢復淡然,平淡吩咐了一句。
門外立馬有黑衣人把死豬似的八哥架上來,一盆冷水潑下去,讓他一個激靈,渾身發抖醒來。
看清周圍的環境,往堂上一看,八哥頓時兩眼睜大,意識迴歸,屁股尿流的趴在地上向夏東昇磕頭:“見過盟主,見過盟主!”
“八哥是吧?聽說你壞我夏州規矩,入室盜竊,贓物當天就消,這還不夠,竟對失主的女眷起歪心,上門行強強之事,還脅迫良女,有沒有這回事?”
夏東昇端坐中堂,腰桿筆直,有皇帝威儀,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八哥戰戰兢兢,怎麼也沒想到這事竟會鬧到武林盟主這裡,連連磕頭:“盟主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您大人大量,小的來生願意做牛馬服侍您……!”
夏東昇不爲所動,向管家掃了一眼,端茶品嚐,明顯表達你不夠資格跟我對話!
管家接茬:“八哥,按我夏州的規矩,入室盜物提前銷贓當如何?”
八哥嚇得全身哆嗦,看着自己的手指,低聲答道:“剁指!”
“自己來還是別人替你來?”管家低眉善目,兩手耷拉,不看八哥,語調平淡,身後的黑衣人自腰後掏尖刀,仍在地上。
八哥也夠狠,猶豫片刻,以爲剁掉手指就會放過他,手指換命當然合算,把刀拿在手上,牙根緊咬一聲喊“呀……!”
小拇指飛落,疼得他渾身打擺子,汗如雨下,霎時間全身溼透,直抽冷氣。
扯下衣角簡單包紮一下,面帶期望看着夏東昇。
人家根本不理他,當他是空氣。
卻見管家眼皮都不眨,接着問道:“按我夏州的規矩,對女人行強強之事當如何?”
這話問出來,八哥連忙解釋:“我沒動她,還沒來得及就被保安攔住了,這條我沒犯!”
管家根本不理他的解釋,語氣不波,再次問道:“按我夏州的規矩,對女人行強強之事當如何?”
場面凝固,無形間的壓迫力讓八哥扛不住,根本沒有反抗的心思,死蔫鬥氣回答:“三刀六洞!”
“自己來還是別人替你來?”
管家依舊平淡,但張武心裡卻不平靜,三刀六洞是僅次於自殺的一種懲罰,用刀在身上對穿三個窟窿,前後通透!
管家這麼問也是大有深意,如果讓八哥自己來,找點肉多的地方,比如小腿肚子上捅三個窟窿就算完,如果讓別人來,對着你胸口捅三下,你還怎麼活?
這是逼着八哥自己動手,十足的嚴酷!
眼看夏東昇不理他,八哥把目光看向張武,面帶討好與求助,滿是我給你當牛做馬的意味。
張武纔不理他,擡頭看天,當沒你這個人,如果小曦真被侵犯,會是什麼後果難以想象,他很期待八哥最後會怎麼樣,如果夏冬升這兒三刀六洞就算完,他還有更好玩的!
哥在魔鬼訓練營不是白呆的,什麼酷刑沒見過?
瞅了一圈,大家都不理他,八哥看着尖刀直嚥唾沫,全身像被雨水淋過一般,往地上流了一灘水漬,兩手抖似篩糠,動作像垂垂老矣之人,慢慢把尖刀拿在手中,鋒利的刀刃如此晃眼,直到此刻他才生出悔意,江湖規矩不是那麼好逾越的!
人吶,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手裡拿刀似乎可以帶給他勇氣,八哥看向夏冬升顫慄說道:“盟主,我知道您要立規矩,老八有眼不識泰山惹了這位小哥兒,這三刀六洞我受了,但江湖沒有趕盡殺絕的規矩,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請您給一條活路,老八無以爲報!”
八哥對着夏冬升連磕三頭,次次有響聲,完事之後對張武又三頭,禮數足夠大。
但這能說明什麼嘛?
你確實認錯了,認錯就能不受罰麼,以後誰犯了錯磕幾個頭就好,還有規矩可言麼?
夏冬升根本不理八哥,你有向我提條件的資格?
張武更不理他,魔鬼訓練營呆了一年,人性磨滅,鐵石心腸,心肝肺都是冷的,別說三刀六洞,把你活剮了眼皮子都不會動一下!
眼看兩位做主的還不理他,八哥曉得今天真栽了,弄不好小命要留在這裡。
事關自己的性命,八哥瞬間升起一股子狠勁兒,面目變猙獰,大不了我就拼了!
他這心思剛出來,就覺脖子一冷,身後兩股鋒芒吹毛斷髮,架在脖子上,激得他汗毛直立,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這才反應過來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你受三刀六洞還有可能活,如果反抗,必死無疑!
“別動手我自己來!”八哥急了大喊一聲,深怕後邊的黑衣人手抖,往他脖子上一抹。
發抖的手持刀,在自己小腿處比劃,八哥險些精神奔潰,一瞬間淚流滿面,剛纔只是後悔,現在連腸子都悔得青了,恨不該賭,恨不該出來混江湖,更恨自己爲什麼沒有守住心裡那點“德!”
“罷了罷了!”八哥如是想到,整個人彷彿老了很多,面如死灰,手不再抖。
“噗呲,噗呲,噗呲!”
三刀下去,血如泉涌,腿肚子上三個通透的窟窿,駭人心魂!
而八哥已疼暈過去,一口狠氣卸掉,癱倒在地成了一灘爛泥,腿襠處溼透,尿失禁了。
一盆冷水潑下去,悠悠轉醒,腿上的血與地面的汗水彙集,讓八哥好似處於血河中,人也變得精神恍惚,失血過多使他虛弱至極,自殘的方式險些讓他心理崩潰,但這就夠了麼?
管家面無表情,即使血水蔓延到腳下,溼透了鞋底也不爲所動,再次開口:“脅迫良女當如何?”
八哥這次學乖了,不說話了,只要開口就是認罪,那我就打死也不張嘴,你要是強逼我,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混江湖“理”字當頭,前兩項我認了,這次說死都不開口!
管家看出八哥的決心,不再發問,而是探手一招,門外進來位保安,衣服與福隆酒店的保安一模一樣。
這保安沒見過大場面,小心翼翼,腦袋低垂不敢擡,恭恭敬敬向四方行禮,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顯示的畫面,正是八哥和二蛋挾持小曦的場景。
管家接過手機放在八哥眼前,沉聲講道:“人證物證具在,有何話說?”
八哥呆了,直盯盯看着手機裡的畫面,心如死灰,不用別人問,自言自語道:“脅迫良女,從淫者杖殺,從惡者剮刑三刀,由良女執行或其親近者代替!”
八哥這算從惡,受剮刑三刀,死不死完全看良女的意願。
不過這年代會千刀萬剮的人估計都沒有了,一般都是捅三刀就算,小曦當然不會動手,肯定由張武來。
生死在別人一念之間,八哥竟主動把尖刀遞給張武,求爺爺告奶奶,磕頭,跪拜,合十禮,抱拳禮,各種求人的法子用個遍,只希望別人放過他。
看着手裡的刀,張武心頭閃過千絲萬縷。
夏東昇在試探,在堵自己的嘴,借自己的事給夏州立威,種種藏於背後的暗像於心中閃過,張武看也不看,呵呵笑了一聲,面如春風,卻使人毛骨悚然,似地獄惡魔臨人間。
一刀,斷其下身玩意兒!
一刀繞胸而轉,庖丁解牛,皮肉殆盡而呼吸尚存,只見骨架之間有物跳動!
一刀,斃其命,頭顱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