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幾個小時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地鐵站。外面大雨尚未停歇,周圍都是悶熱而潮溼的水汽。季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保持着半步的距離跟着管天任。這一次,管天任在前面。

走了一會兒,管天任給季劫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等一下,隨後自己彎腰,在車棚裡推出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那自行車不知道有多少年頭,鏽跡斑斑,樣式老舊,向前推過來,與站在旁邊的季劫格格不入。

而季劫卻沒在意,只是看了眼因爲彎腰開鎖而被淋得全身溼透的管天任,半步的距離改成了一步。

管天任一手撐傘,一手推車,動作並不方便,有些訕訕地說:

“……來的時候趕時間,就騎車過來了,沒想到下雨天騎車比跑步還要慢。”

季劫偏過頭看遠處的高樓,表示對他的遲到並不在意。

管天任家離地鐵只要十五分鐘的路程,交通很是便利,但雨天路滑,行人擁擠,這段路足足走了半個小時,季劫的手臂被雨點一滴滴打溼,心情格外煩躁。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那是一片高檔的別墅住宅區,每家都在外面圍了一圈黑色柵欄,隱隱可以窺見裡面富麗堂皇的建築,也讓人覺得格外嚴肅無情。管天任從褲兜裡掏出錢包,錢包外掛着一串黃銅鑰匙,他仔細辨別,打開外面高聳的大門,只聽得冷鐵相互摩擦發出讓人齒寒的聲音,大門緩緩打開了。管天任開了門,就站在一邊,等這家真正的主人快步走進去後,才關上大門,牢牢鎖住。

從大門到別墅有將近一分鐘的路程,小路由乳白色的鵝卵石鋪成,能容四人並排走過。旁邊是大片的觀賞花卉,正是夏天,花團錦繡,儘管被暴雨澆得低下了頭,卻還是能看出專業修剪的痕跡,看得出來是被人悉心照料過的。

走了半分鐘,管天任指了指旁邊不起眼的三間並排小房子,說:“這就是我們家住的地方,你晚上要不要來吃飯?”

“不要。”季劫低聲說了兩個字,拒絕的毫不留情。他邁開兩條長腿,健步如飛,只想趕快找個乾燥的地方換身衣服,所以行走的速度很快,管天任甚至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待到季劫站在別墅門口的屋檐下,就把手上淋溼的雨傘合攏,順手扔到了外面。這東西溼漉漉的,他纔不要留在家裡。季劫一邊迅速脫掉自己溼透的鞋子,一邊皺眉對管天任說:

“開門。”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不怒自威,帶着命令的口吻,顯得一點都不客氣。

管天任看了看他滴水的頭髮,不用說就已經把門打開。牢固的防盜門一點點打開時,季劫正好脫掉襪子,光腳走到裡面。

他微微側身扶住門框,露出一隻黑亮的杏眼,表情涼薄:

“我要洗澡,你不要進來。”

說完立刻關上防盜門,連家門都沒讓管天任進來。

管天任在原地愣了一下,撿起季劫落在地上的鞋襪,默默往家裡走。

季劫是第一次來這套歸於父母名下的房子,但一點都沒有生澀感,所有東西都找的得心應手,很快就將浴缸放滿熱水,坐在裡面,只把膝蓋與頭露出來。

季劫的父母都是北京人,後來由於工作原因搬到東北,只留下這一套地產,交給管家夫婦打理。季劫的父母在東北有不小的權力,又溺愛自家的獨生子,一不小心就把季劫養成了個驕縱的性格,等到發現時已經晚了。

季劫年近十六歲,馬上就要讀高一。儘管他從小學習柔道,卻沒學到一點應有的溫和、謙讓,性格反而更加倔□□戾,遇事總想用武力解決。這一點在他上初三時體現的淋漓盡致,就楊懷瑾跟唐括那點破事,鬧騰了能有大半個學期。學校幾次阻撓,但季劫怎麼會聽?

於是季父義無反顧的把季劫一個人扔到這裡,一方面是讓他提前適應北京的教材,一方面也是想通過這樣的冷處理,改改季劫囂張跋扈的性格。

“……”

房間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浴室水汽很足,但卻不讓人討厭,季劫用力眨了眨眼睛,從溼潤的睫毛上滾下一滴晶瑩的水珠。只聽‘譁--’的一聲,他赤/裸着身體從浴缸裡走出,白皙的皮膚微微泛紅。季劫只在肩膀上披了一塊毛巾,就這樣毫不在意地走出浴室。

客廳採光很好,但外面雨勢太大,烏雲遮天蔽日,房間裡有一種隱晦的陰暗感。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季劫眯起眼睛看着外面,不一會兒,磅礴的雷聲鋪天蓋地,呼嘯而來。

似乎是響應這聲驚雷,客廳裡的電話鈴突然響起,一聲比一聲急促,催命一般。知道這裡號碼的只有季家父母,打電話的應該是他們。

季劫看了看電話那邊,一點都不受影響,他隨手把肩膀上的毛巾扔到沙發上,然後坐着毛巾,整個人仰躺在沙發裡,仍在滴水的頭髮把昂貴的真皮沙發弄得溼噠噠的。

電話鈴持續了大概有一分鐘左右,這一分鐘內季劫躺在沙發上紋絲不動,好像是睡着了。然而一雙好看的眉毛卻不經意皺起,交疊着的雙腿姿勢僵硬。

這不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外出,但讓季劫感到煩躁的是,他可能要一個人在這裡待上三年之久。儘管季劫看上去爲人冷漠,實際上護短又戀舊,一點都不想來到這裡,甚至提出要高三再來。但父母拒絕得毫不留情,彷彿一點都不想讓季劫待在他們身邊。

於是忍不住遷怒於自己的父母。他暫時,不想接電話。

電話鈴停了。停止的一瞬間季劫睜開眼睛,慢慢坐起身,赤/裸着上身的少年人露出堅韌的腰身。他怔怔地朝電話那邊看,不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了。

就在這時,防盜門突然發出‘咔嚓’的微小聲響,一個似乎聽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咦,季劫你還在洗澡嗎?”

來者是管天任。管家打理別墅多年,有這裡的鑰匙。他見沒人來接電話,有些疑惑地看向浴室。

當他轉頭看到渾身赤/裸的季劫略微駝背地坐在沙發上時,整個人都僵硬了,一時間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種不想接電話又渴望聆聽的複雜心情是不能暴露於外的,季劫又羞又怒,反應如何之快,迅速從身下扯着毛巾敷衍蓋住自己小腹,另一隻手抄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猛地朝門口砸去,用喊的音量說:

“--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