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因爲明天就開始放假了,兩人不着急寫作業,季劫坐在那邊打遊戲,管天任挨着他,在旁邊看書。

男孩兒熱愛打遊戲的年齡段大概在初中,那時候季文成管他管得最嚴,不讓他碰電腦。而過了那段時間段,反而覺得遊戲無趣,無法上癮。季劫玩了一會兒就放下游戲手柄,對管天任說:

“你看什麼呢?”

管天任其實沒在看書,他只是想坐在季劫身邊,又不好意思,只能拿本書擋着。被季劫一問,管天任將書封仰起給他看。

那是彼得德恩里科所著《法的門前》,一本法學生基礎入門讀物,比較適合管天任這個年齡段的學生讀。

季劫沒看過這本書,一眼掃過只明白了‘可能與法有關’,於是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你以後想學法嗎?”

“……嗯。”管天任推推眼鏡,不知爲何有些緊張,“有考慮過。”

“我在道館也遇到過一個……人,嗯,他爸爸是律師。”季劫仰頭想了想,想起那個男孩名叫王思維。“你應該跟他多接觸接觸。所以,以後不看病的時候,陪我去道館吧。”

管天任笑了:“怎麼這麼想讓我跟你去道館?”

“……”

管天任試探性地問:“是因爲覺得我太胖了?……我在學校裡和你一起,讓你覺得丟臉嗎?”

“不是,”季劫驚訝於管天任的自卑,想了想,一字一頓,極爲認真地說,“我只是,想讓你陪着我。你不是要當我的朋友嗎?”

聽了這話,管天任消沉了許久的心情突然雀躍起來,他咳了一聲掩飾自己幾近發抖的手指,想了想,說:“好啊。等我不需要治病的時候,我就陪你去。”

“不過,你到底是什麼病?”季劫問過這個問題無數次,都被管天任含糊帶過去。他堅持不懈地問。

管天任有些侷促的說:

“我、我、我……”

他看見季劫的眼神帶着期望,實在是不想拒絕他的提問。可因爲種種原因,管天任真的說不出口。

在管天任說出第十個‘我’的時候,季劫眼神暗了下來,揮揮手:

“別‘我’了,你不說算了。”

管天任閉上嘴,突然有一種要說出口的衝動,卻還是忍耐下來,只剩下臉色通紅。

季劫盯着遊戲屏幕,側臉看起來有些冰冷,像是那些輪廓深邃的西方雕塑。管天任一想到自己可能惹惱了好不容易熟悉起來的季劫,就有點想哭。

季劫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張口。

就在管天任以爲他會說出‘滾蛋’或者‘不識好歹’之類的驅逐詞彙時,季劫的言語出乎意料。

他說:

“……那個,什麼,你今晚住在我這裡吧。”

管天任不敢置信地看着季劫。

季劫的表情還是一樣冷硬,但好像多了點什麼其他的東西。從餘光看,管天任的表情太過驚喜,弄得季劫有些害羞,於是惱羞成怒地站起身,用手壓住管天任的後腦,然後用力壓下,強迫他低下頭,道:

“看什麼看,不許看!——明早不是要去跑步嗎,睡在這裡比較方便。”

管天任當然知道季劫這是在找藉口,但默契的沒有拆穿,反而安撫道:“誒,真的是呢,謝謝你爲我着想。”其實呢,以前每天早上都是管天任叫季劫起牀,也沒見季劫會憐憫他不方便。

季劫臉扭過去,過了一會兒,接過管天任剝好皮的一塊柚子。

那天晚上管天任果真住在這裡。以前管家父母擔心季劫一個人睡在這間偌大的別墅裡會害怕,曾經提議要管天任陪季劫。但季劫認生、排外,怎麼可能接受那時跟他不熟的管天任?

因此,當管爸爸聽到管天任今晚可以入住季劫家時,驚訝地長大嘴巴,‘哦——’的拉長音。

“行啊,你去吧。”管爸爸有些侷促,“那什麼,好好照顧小季,晚上給他掖掖被角。”

管媽媽比管爸爸更驚訝,驚喜之餘更是連連叮囑管天任照顧季劫,似乎那纔是親生的。管天任聽他倆絮叨,也不嫌煩,不住點頭。他回來是要拿洗漱用品的,等離開時,就聽管媽媽拔高而歡喜的聲音:

“小季這是認這裡啦。我猜過不了多久,他也會讓我們跟他一起吃飯。”

管天任關上家裡的門,心裡有些悶悶的。他明白媽媽是什麼意思。只要季劫在這裡,總有一天會接受管家三人,之所以讓管天任住在他家,是因爲管天任跟季劫是同齡人,比起父母更容易與他溝通,方便照顧,而不是——而不是因爲他是特別的。

想到這裡,管天任自嘲一陣:不然呢?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保姆?管家?朋友?

……管天任發現,他一個都不想當。那一瞬間,心裡的彷徨、疑惑無人可說。

季劫同意管天任搬到自己家裡,卻沒提前準備客房。如果他極爲排斥,當然可以讓管天任睡沙發。但季劫卻在管天任回家拿換洗衣物時,把收在櫃櫥裡的被子抽出來,放到自己牀上。

等管天任洗完澡,季劫站在臥室門口,倚靠着門框,看着頭髮溼漉漉的管天任,頓了頓,一揚下巴,示意他可以跟進來。

管天任一遲疑,隨即驚喜地想:季劫是願意我跟他睡在一起。他本身都做好睡沙發的準備了。

“要看書就在裡面看吧,我把外面燈關了。”季劫半躺在牀上,曲起一條腿,將手放在膝蓋上,打開了電視。

管天任用力擦了擦頭髮,等頭髮不再滴水後,也爬上牀,道:

“不看書了。我也想看電視。”

“嗯。”季劫淡淡地給了一個音,問,“你要看什麼?”

“你看什麼,我看什麼。”

“……”

管天任現在已經能摸清跟季劫相處的門道了。其實他根本不像他爸說的那樣不講理,不合羣。實際上如果你出於好意,跟季劫說話,他多半會聽。比如每次放學,季劫都會在校門口等收拾書包比較慢的管天任,然後與他一起回家。季劫人看起來冷冷淡淡,可很喜歡人陪着,比如,現在,他讓自己坐在他身邊,一起看電視,一起睡覺。

這是被寵過頭的小孩應有的性格嗎?被寵壞?還是太缺愛?

他想起季劫跟自己一起看《等待》時,季劫說的那句話。

……但是,沒有人這樣愛我。

……怎麼會沒有,我——

“——你是要看電視還是看我?”

管天任正在沉思,冷不丁被季劫問了一句,心中一跳,連帶着臉都燒了起來。原來從他坐到季劫身邊開始,就一直盯着季劫的側臉看,季劫被他看得有點惱了,忍無可忍,終於問了一句。

管天任訕訕地笑,好脾氣地說:

“都看,都看。”

季劫‘啪’的一聲關上電視,然後起身跪在牀上,猛地撲上前按住管天任,雙手滑到他的腋下、腰間,不輕不重的撓了撓。

“……!”管天任被他壓住,本來心跳加速,不明所以,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襲擊,一下子被抓住手腳,隨後劇烈的癢感鑽心一般從脊背襲來,管天任‘啊哈’一聲,用力弓腰,卻怎麼都頂不開身上看起來瘦弱無比的季劫。

兩人鬧了足有一分鐘,等到管天任被他撓得喘不上氣、臉色通紅時,季劫才放手,‘哼’的一聲,說:“我看你最近太囂張,替你爸媽教訓教訓你。”

管天任軟在牀上動彈不得,心說我看你兩眼就是囂張?真是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