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天任說話聲音太小,還低着頭,季劫一下子沒聽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頓時感覺脖子有點熱。
季劫也覺得自己挺幼稚的。就算是管天任說的又怎麼樣?管天任家住的房子是季文成給的,工作也是季文成派遣的,他季劫其實也不算是管天任的什麼人。但他心裡就是不舒服,仔細想想,大概、可能、也許——季劫也是想把管天任當朋友看。
因爲零用錢的事情,季劫跟季文成吵過好多次架,每次都是以季文成怒吼一聲‘老子的錢,愛給就給,不愛給就不給,不願意滾蛋’結尾,青春期敏感的自尊心已經不能讓季劫再因爲錢的事情跟季文成吵架,這也算是他的痛腳逆鱗,因此纔會這樣生氣。
初來乍到,背井離鄉,只遇到一個跟自己歲數差不多的男孩。儘管這男孩看上去處處與季劫不合,但耐不住管天任『性』格溫和,毫不強勢,對季劫簡直是言聽計從,要什麼有什麼。季劫從小到大就楊懷瑾一個朋友,說不寂寞、說不渴望,都是騙人的。
在季劫內心深處,隱隱想把管天任歸類到楊懷瑾那一行。但對待兩人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如果遇到同樣的事情,季劫肯定是先問是不是楊懷瑾乾的,如果是,肯定還要耐心問問‘爲什麼’。
而不是像對待管天任這樣,簡單粗暴,摔碗甩盤,拎着領子扔出家門。
說完這兩句話,管天任捏了捏眉心,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季劫。這一看不要緊,只見季劫扭過頭,脖子上一根筋非常明顯,側過來的半邊臉不知道爲什麼燒得通紅,似乎是——似乎是氣到了極點。
管天任心裡一驚,後背一涼,有些不知所措了。
沒想到季劫只是偏着頭,過了一會兒‘惡狠狠’地瞪着管天任,一雙杏眼,眼瞳極黑,竟然給人溫和的錯覺。
季劫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管天任本以爲他會咆哮,想着不管那人說什麼難聽的話,都要忍着。
沒想到季劫只是顫抖着吼:
“……你快滾去做早飯啦。”
說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房間走。
重重關上了門。
自那場風波過後,季劫與管天任之間的距離詭異地縮短了不少。以前季劫在管天任那邊表現的根本不像是個人,非要說的話,冷冰冰的,不喜易怒,像是個脾氣暴躁的瓷娃娃。而現在,季劫仍舊脾氣不好,卻不再冷漠,時不時戳戳管天任的腰,喊一聲‘喂’,要麼伸手拽他的衣角,甚至勾肩搭背。
這些略顯親密的動作並不熟練,但是坦然。沒過幾天,就已經上升到兩人同桌吃飯的程度了。
季劫人長得瘦高,儘管常年鍛鍊,看起來也比同年人弱上一些,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吃飯挑剔,一頓飯挑挑揀揀,能吞下肚的東西也不多。
這天飯桌上的季劫仍舊興致匱乏,用筷子一顆一顆地撿板栗雞裡的板栗,吃了能有十個吧,然後就放下筷子,米飯一點都沒動。
管天任在旁邊觀察季劫吃飯,等他放下筷子,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個小本兒,記了兩筆,問:
“明天吃什麼?”
季劫有些不耐煩:“不知道。你能別老天天問這個嗎?我又不是隻會吃。”
說起來,每天的飯菜都是季劫前天決定,但每天也吃不了多少。
管天任快愁死了,哆嗦着夾了一筷子雞肉,說:“我爸燉雞很好吃的,你嘗一點吧。”
季劫:“不吃。”
說完翻開管天任剛剛記錄的小本,一點都沒有侵犯他人*的意識,隨意道:“這是什麼?”
他也沒想聽管天任的回答,因爲自己會看。
那個灰『色』的牛皮本還是新的,最近的一頁上面用鉛筆工工整整地寫了幾筆:
早:菜包子、紅豆粥。注:十點四分之一蘋果,半瓣兒桔子。
午:栗子六塊、蘆筍三筷子。
季劫臉‘騰’的熱了,迅速翻了翻前面,吼:
“你記這個幹什麼啊!”
聲音很兇,但是應該沒生氣。季劫隨便看了看前面的記錄,發現最前面竟然是季劫可能喜歡的東西彙總。
明確喜歡:主食【紅豆飯】(旁邊畫了五角星三顆)
肉食【各種魚】(五角星五顆)
配菜(可參考每日餐單)
水果【柚子、桔子(橙子)、石榴】
推測——可能喜歡吃不好剝、多籽的食物。
爲補充鈣質可嘗試蝦、蟹等海鮮。
季劫屏住呼吸,說:“……你這是幹什麼?”
管天任連忙把本子拿回來,有些尷尬:“我隨便記記。”
季劫頓了頓,說:“我不愛吃螃蟹。”
“……”
“蝦還行,要沾鹽。明天吃這個好了。”
“恩恩。”管天任聽了,連忙打開小本記了幾筆。
看得季劫不知爲何有點……心情愉悅。他剛來這裡不到一個月,那小本上就寫滿了好幾頁了。這樣被人惦記的感覺,誰都不能覺得不高興。
自那之後,季劫吃飯就不再挑挑揀揀,畢竟那是人家認真準備的麼……就算他們以爲季劫不知道,偷偷往燉蛋裡放牛『奶』,季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然後,季劫覺得自己看管天任順眼了很多。以前覺得他就是個死胖子,身上那麼多肉,夏天熱死人了,離我遠點。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他怎麼看怎麼覺得管天任的體型和遠方家裡那個小男孩像,都是圓滾滾的,跟湯圓兒差不多;脾氣也挺好,知書達理,謙和溫潤,有點像楊懷瑾。
季劫對自己的『性』格很有自知之明,但他爲人直率,極爲護短,看上的人怎麼都好,看不上的人怎麼都不行。
--總之,怎麼看都覺得順眼。
管家父母也發現季劫現在和管天任走得越來越近,由於對管天任很放心,他們覺得由管天任照顧季劫不會辜負季文成的期望,自然不會反對兩個男生的接近。他倆覺得季劫一個人住在別墅裡太孤單,甚至想讓管天任陪他一起住。
季劫還沒說不同意,管天任就急赤白臉地搖頭:
“不行……多不方便啊。”
季劫心想有什麼不方便的。但管天任只是苦着臉跟管家父母說‘洗澡不方便’,管家父母就嘆氣,不再強迫。
倆男的,洗澡有什麼不方便?
季劫有點不高興了,‘哼’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