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投桃報李
坐在屏風後面悄悄傾聽的司馬懿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日在皇宮大內之中,曹丕聲稱會給他和陳羣弄來“數十萬石軍糧”以備南征,原來就是這樣搞到的啊!他這不是明火執仗地“逼搶”嘛!這樣的手法未免有些太拙劣了!
待曹馥告辭離去之後,司馬懿這才從屏風背後轉了出來。賈詡彷彿有些失神地注視着精舍的門口,嘴脣嚅動着,半晌才冒了一句出來:“荀令君曾經講過一段話,讓老夫一直記憶猶新:缺少人情味兒的馭臣之道,終究是往前走不遠的……”
司馬懿聽了,如聞偈語,心中不禁一陣搖盪。但他此刻亦不可能當着賈詡的面亂講什麼,只是抿着嘴暗暗一嘆。
嘆過了之後,他一瞥眼,突然看到賈詡的腰際竟是空空如也!心念猝動之下,他禁不住失聲問道:“咦……賈太尉,您腰間佩着的那塊‘紫龍玦’到哪裡去了?”
賈詡臉色微微波動,淡然說道:“那塊玉玦麼?不過是一件身外之物罷了。老夫已經將它交還給陛下了。老夫德薄福淺,享用不起這宗‘御賜重寶’啊。”
司馬懿一聽,心頭劇震:那日在朝會大典之上,曹丕已經分明暗示了對“紫龍玦”的念念不忘之情。賈太尉是何等的聰明圓融之士?他自然是心領神會,下來之後只得恭恭敬敬將紫龍玦交還給曹丕了。然而,曹丕居然也就厚顏無恥地受之而不辭!要知道:這塊紫龍玦可是他當年在立嗣之爭中竭力送給賈詡的一件“信物”啊!
不過,曹丕在接下這紫龍玦時,也象徵性地給了賈詡一點兒補償:賜予了他一罈樓蘭國葡萄酒。賈詡今天在招待司馬懿時
也不好把這壇葡萄酒的來歷向他說明,就隨口說是韓護送的。但內心深處,賈詡當然是又羞又惱,只是極力剋制着自我消化掉了。
所以,當司馬懿這時提起紫龍玦這事兒時,他的心境起初還有些風生水起,到後來就漸漸平復了。他呷了一口葡萄酒,靜靜坐了片刻,才悠然說道:“天子之尊、受命之君,作威作福,予取予奪,誰敢不從?一切以天子之心爲心、以天子之念爲念,這也許就是咱們身爲廟堂之臣的最佳選擇罷。”他目光一掠,瞧見司馬懿眉眼間隱隱含有不平之意,心底不禁爲之暖了幾分,便壓着心中的感動,淡淡笑道:“哦……對了,司馬君,老夫講一句本不該講的話:依你的個性,在老夫看來,你只怕待在這洛陽城中上下週旋、左右交遊,雖然是盡心竭誠、任勞任怨,日後亦終是難得善果啊。”
賈詡的這番話就說得很是有些貼心了。這讓司馬懿不禁深爲感動——他眼眶一溼,在席位上深深躬下腰來:“懿恭請賈太尉指點迷津。”
“如今劉備發兵殺出巫峽,僞蜀與江東之間的交戰已是不可避免。陛下又念念不忘尾襲其後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朝廷的南征大計勢在必行!那麼,選準合適的將領人選乘隙出擊,乃是朝廷的當務之急!不過,依老夫猜測,陛下可能還是想依靠夏侯尚、曹真、曹休等親信宿將前去掃平吳蜀。只可惜,非常之事,須待非常之才任之,方可建下非常之功!夏侯尚、曹休、曹真等人雖是驍勇善戰,但在老夫眼中實在算不上‘非常之才’也,恐怕難當南征大任……”
賈詡乃是執掌天下兵馬將帥擢拔之權的當朝太尉,他這麼直截了當地貶低夏侯尚、曹休、曹
真的將才,卻令司馬懿感到一絲意外。他不禁有些詫異地問了一句:“那麼,在賈太尉眼中,誰人堪稱‘非常之才’?”
賈詡雙瞳一縮,深深地盯了他一眼,語氣裡透出幾分莫名的神秘來:“不錯。在老夫的心目之中,確實裝着一位文武兼備的非常之才。不過,老夫若是說出此人的姓名來,司馬君你可不要吃驚啊!”
司馬懿不露聲色地答道:“這個……還請賈太尉盡言相告——懿也很想知道這位文武兼備的非常之才的高姓大名!”
“呵呵呵……在本太尉眼裡,這個能夠勝任滅吳定蜀之人非司馬君莫屬啊!”
司馬懿這時是真真切切地大吃一驚了:“懿何德何能,何以堪之?”
賈詡端起鵝黃玉雙耳杯,一邊輕輕地呷飲着,一邊慢悠悠地說道:“你怎麼不行?當年先帝在世之時,你度支中郎將也當過、丞相府兵曹掾也當過、丞相府軍司馬也當過,而且老夫曾聽聞,當年鄴城魏諷潛結漢室遺臣作亂之事,也是你全力輔佐當今陛下調兵遣將,於一夕之間雷厲風行地蕩定的!這都證明了你是出將入相、文武雙全的‘非常之才’——那滅吳定蜀之大任,你如何擔當不下來?老夫一定要向陛下全力舉薦你爲南征大軍之方面重將!”
說到此處,賈詡暖暖的目光似一脈夕暉般向司馬懿眼中投了過來:“你若是成了一員方面大將,就不必像老夫這樣,被人忽輕忽重地在朝廷格局的天平上,當作一塊砝碼搬來擱去了……”
這些場面上絕不能講的肺腑之言,他都傾訴給了司馬懿。司馬懿感動得五內俱沸,心裡又酸又熱,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眼上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