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君,距離慈溪還有多遠?”松浦清正問道。
“繞過前面的小山後上岸,然後再步行大約一里,太陽超過那個樹梢前就能趕到!”
“嗯,太好了!”松浦清正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他回過頭厲聲道:“傳令下去,所有人進食飲水,然後披甲,準備攻城!”
平靜的船上立刻喧鬧起來,倭人們大口吞嚥着飯糰,用竹筒裡的清水衝嚥下肚,然後相互幫助着裝束盔甲,長槍、倭刀在陽光下閃亮,弓箭手們則在檢查他們那奇特的和弓——弓的長度通常比他們的身高還要多出些來,而最忙碌的則是鐵炮手們,他們要將火繩裁剪成必要的長度,然後夾好,整個船隊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蜂巢,嗡嗡作響。
作爲嚮導的徐海這個時候反而清閒下來了,依照約定破城之後他可以獲得三成的戰利品,這可是一筆天文數字的財富,慈溪雖然不過是寧波府下一個縣城,但其靠近沿海,有漁鹽桑棉之利,又多人蔘與海外貿易,人口之稠密,民間的財富恐怕許多北方州府也未必比得上。徐海做海商的時候,沒少與當地的縉紳商人打過交道,對水道通途,誰窮誰富一清二楚,是以才做上了這個行當。
正當徐海憧憬着搶掠而來的財富子女時,突然從不遠處的河汊裡駛出一條烏篷船來,看樣子應該是一大早前往縣城趕集的,距離這邊不過百餘步,船首一個婦人眼尖,已經看清了徐海這邊船上的刀光槍影,發出了一聲驚呼聲,掉頭便向縣城方向逃去。
“快,追上去,莫要讓那船逃了!”徐海趕忙跳起身來,他話音未落,松浦清正便發出號令,長槳飛速起落,快船宛若一隻巨大的木蜻蜓,在長槳的飛速拍打下,周圍水面變成了乳白色。雙方的距離在飛速縮短。徐海可以清晰的看到烏篷船上的乘客們正在將貨物投入水中,顯然這是爲了減輕船的負擔,提高船速。
松浦清正站在船首,他是個矮壯的漢子,與絕大部分日本武士一樣剃掉了前額和頂門的頭髮,粗壯的手臂舉着一柄倭刀,鐵甲外面罩着一件半舊的罩袍,背部有松浦家的家紋。他用怪異的腔調喊道:“停船,不然那就放箭了!”
烏篷船並沒有理會追兵的叫喊,實際上他們劃的更快了。松浦清正做了個手勢,四名弓箭手涌上船頭,將手中的和弓拉滿,然後鬆開弓弦,其中一支箭掠過烏篷船,兩支射穿船篷,還有一支釘在後甲板上,距離搖櫓的船伕只有半尺。
“當家的,快,快轉彎,繞過去就射不中了!”烏篷船上的婦人高聲喊道,搖船的船伕正是她的丈夫,船上的都是同村的鄉親,正準備去縣城買些東西,卻不想遇到了倭寇。船伕顧不得背後的箭矢,猛地搖了一下船櫓,烏篷船頭轉向,甲板劇烈晃動,船篷噼啪作響,彷彿下一秒就要散架似得。一個大沙洲正好處於河中央,沙洲與河的右岸隔着寬闊的河面,而與左面只有一條狹窄的河道。船伕咬緊牙關,猛地搖動船櫓,驅使着烏篷船向那條狹窄的河道衝去,口中大聲喊道:“大夥都抓緊了,別掉河裡去了!”
烏篷船衝過沙洲的前端,流水拍打着船身,濺起的水花弄得每個人渾身都是水,但此時無人在意。此時河岸是一片樹林,大片的桑樹、柳樹、以及高大的松樹遮擋住了半片河面,船伕竭盡全力將船向岸上靠去。烏篷船與岸邊撞了一下,船上的人們摔倒一片。婦人的額頭破了個口子,鮮血立刻從裡面流了出來,頓時將衣衫弄溼了。船伕顧不得這些,一把將妻子抱了起來,縱身一躍便跳到岸上,瘋狂的逃進樹林裡去。
“可惜,這裡的地形太複雜,看來我們追不上了!”徐海沮喪的搖了搖頭:“去慈溪吧,我們必須快點了!”
“嗯!”松浦清正點了點頭,轉身對部下下令道:“加快速度!”
“老爺,請用茶!”
胡可點了點頭,從家丁的手中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的溫度正合適,不冷也不熱,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出使安南並沒有達到預想的目標,但兩廣總督歐陽必進對他卻頗爲賞識,在給朝廷的奏疏裡着實爲他說了幾句好話,不過胡可從廣東返回兩浙還是發現所有的職位早已被人佔滿了,留給他的只有一個空頭銜。這天他乘船前往寧波,一路上溝洫縱橫的兩岸上,已經墾出了一片一片的稻田,聚起了一個一個的村落。在陽光的映照下,稻田裡的簇簇秧苗,彷彿展開了一片墨綠色的、閃着金光的地氈,顯得那樣寧靜,那樣曠遠。每當江風吹來,秧苗就輕輕擺動着,把一層一層的輕浪,向天邊遠遠地傳送開去。看着周圍心曠神怡的景色,胡可的心情也漸漸舒暢起來。
“救命呀,救命呀!”一陣驚叫聲從岸上傳來,胡可皺起眉頭,遠處的岸上出現了幾個人影,正瘋狂的向自己揮舞着手臂。
“滾遠些,這可是參將大人的座船,驚擾了大人,你擔當得起嗎?”一名親兵厲聲喝道。那幾個人卻不但不跑開,反而喊得更大聲了:“有倭寇,大隊的倭寇!”
“倭寇?”胡可站起身來:“來人,把那幾個人都帶上船來,問個清楚!”
“你們剛剛說有倭寇?”胡可冷冷的審視着跪在地上的來人,一共有四個人:一個粗壯的男子,一個年輕婦人,旁邊還跪着兩個青年,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那婦人頭上還包着一塊白布,裡面透出血跡來。